少女微微沉默,勉强支起笑脸来答言:“常言说,有了后母便有后爹。
前些日子是清明,他却连祭拜一番都忘了。”
柏夫人是于去年冬日里,因病势沉重而去的。
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祭拜她的事宜也忘了。
柏姨娘啐了一口,恨得牙痒痒,“当真是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
见她神色低落,复又安慰道:“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回去了,只管住在我这里,有姨母照拂,总比在他们手底下过日子舒坦些!”
说话间,见少女神色稍显疲倦,便吩咐柳妈妈带她去院子里歇息一会儿。
柏姨娘给她分了一间紧挨着花园那座莲花池的院落,不算大,但住两个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屋内窗明几净,一看便是特意打扫过的。
钟月谢过送她来的柳妈妈,在梳妆镜前款款坐下,拿篦子散开青丝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
傍晚时分,便又起身过长青院里来,跟柏姨娘一道用晚饭。
菜式新鲜,品类繁多,一看便样样是珍奇。
她听柳妈妈说了“长青院”名字的来历,是老靖远侯亲自为柏姨娘赐的,意喻“宠爱长青不衰”,足见侯爷对她的眷恋。
用过晚饭,屋内点着几盏灯烛,烛光昏暗,摇曳不定。
柏姨娘将婢子们都遣出去,姨甥二人坐在西窗下,少女抬起眼眸,看她用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尖拿起剪子,剪去灯烛中燃尽的一端。
女人的嗓音,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语重心长。
“你那爹是个糊涂的,继母也非良人……无论如何,你是要为自己打算起来的。”
柏姨娘转过身来,伸出指尖握住她的玉指,语气温柔。
“过段时日,我便替你张罗举办几场赏花宴,到时候你若看上哪家的青年才俊,便跟姨母说。”
少女状若惊慌愧疚地垂下眼眸去,遮掩住神色,语气带着泣音。
“姨母为月娘的事……当真是殚精竭虑了。”
晚间,许是有些认床的缘故,少女阖上双眸,在新换的柔软被褥间翻来覆去,总是没有困意。
她缓缓睁开双眸,在心中暗自思忖着柏姨娘跟她说的话。
姨母的话大半是为她考虑,实则也有一部分是为自己——柏氏早些年还能算是泉州当地名门望族,后来没落。
柏姨娘家世上差了一截,便要一辈子矮侯夫人一头,仰人鼻息过活。
为人妾室的日子,即便再体面尊贵,比起做当家主母来,总归是不那么好过的。
若是她能真如她所愿,嫁入京城中的官宦世家为正妻,柏姨娘在京中有自己人,腰板也就更硬些。
而自己在泉州的那个家……委实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
继母刻薄,府邸上下欢欢喜喜地张罗着要把她嫁给当地一位年过古稀的乡绅,只她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小棠去买菜时打听到风声,她立即提笔给表姨母写信,盼她看在母亲的情面上解救自己,恐怕早就被糊涂爹和阴狠继母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花轿了。
她翻来翻去地想着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阖上双眸的最后一秒,脑海中无端闪过一抹八角亭中挺拔如松柏的月白色罗衫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