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王动谢秀娘是小说推荐《我在明末守边关》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王动”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主角:王动谢秀娘 更新:2024-01-29 08: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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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动谢秀娘的现代都市小说《我在明末守边关》,由网络作家“王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王动谢秀娘是小说推荐《我在明末守边关》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王动”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王动站起来道:“秀娘,你怎么来了?”
谢秀娘见周边的人都是看着她笑,她有些羞怯不安,看着自己鞋面低声道:“哥哥你多日未回庄内,母亲挂念,便吩咐秀娘前来探望。”
王动笑道:“原来如此,这些时间屯堡的事务确是忙了些,算算有些时日没有回去,倒让母亲她老人家挂念了。”
他温和道:“你还没有吃饭吧,过来一起吃点吧。”
谢秀娘温顺地应了一声,便移步过来,围在王动身旁的各人忙闪开一点,给谢秀娘让出位子。韩仲端着碗叫了一声:“嫂子,可有些时日没见你了。”
齐天良也在旁道:“是啊是啊,有些时间没与王头去庄内了,老夫人她还好吧?”
谢秀娘轻声应了一声,见这么多人看着她,更是不敢怎么说话。
钟荣私下也打听过王动的事,听说他有一位未成婚的童养媳,看来就是眼前这位小女孩了,他忙站起来对谢秀娘拱手作揖,微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小娘子,学生钟荣这边有礼了。”
谢秀娘见眼前这位象是读书人的样子,她不敢怠慢,记着以前母亲教过自己的礼节,裣衽回了一礼,轻声道:“先生多礼了,秀娘不敢当。”
旁边的杨通早听说过王动家内有一个媳妇儿,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心下虽奇怪王头那么魁梧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瘦小的媳妇,面上他当然不敢怠慢,满面笑容地欢叫道:“原来这位就是小娘子,小的杨通,早听说王头提起过您,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一连声的道:“快快,小娘子快请坐下,这么冷的天,得赶紧喝些热汤暖暖身子才是。”
他叫囔着,让自己婆娘刘氏赶快添一双碗筷过来。
刘氏小跑着过来,手上提着汤桶,她倒了一碗热汤,对谢秀娘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小娘子快请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谢秀娘见这么多人都是奉迎她,知道这都是因为王动之故,她心下又是自豪,又是紧张,更害怕自己举止不得体,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她接过汤碗,轻声谢了一声,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王动大口大口的吃饭,劝谢秀娘多吃点,谢秀娘吃着,只是不停的点头。
众人吃过饭后,王动又继续领着众人干活,谢秀娘轻声对王动道自己也想帮忙。
王动想了想给她一把锄头,让她跟在自己身后,让她注意不可太劳累,谢秀娘欢喜地答应了。
傍晚收工时,谢秀娘与王动一起回去,王动问起庄内事情,谢秀娘言道眼下庄内平静无事,自己想留在靖边堡内,看能不能帮王动做点什么,又说母亲也是这种说法。
王动笑了笑,便让谢秀娘留下了,就让她住在靖边墩原来自己那间房内。
……
第二天,谢秀娘也是随王动一起出工,周边的军户早传遍王动与谢秀娘的关系了,这就是未来靖边堡的主母,很多军户都是过来恭敬行礼,口称小娘子,谢秀娘都是一一回礼。
此后谢秀娘又在堡内住了几天,每日都是随王动早出晚归,一起劳作,她这种行动举止,颇得堡内军户之心。不过干了几天后,王动发觉谢秀娘又有些脸色苍白起来,便吩咐她要注意休息。
其实自王动缴获后金军所获,并拿回银钱回家后,他也曾请郎中为谢秀娘检查过身体,郎中言道谢秀娘从小身虚体弱,最好不要过于操劳,能安心静养才是最好。
不过说归说,每日谢秀娘还是随王动一起出工,并言自己从小干活,让王动不必担忧。
王动第一次发现这小女孩还挺有性子的。
时间很快到了崇祯七年的十月中,后世的阳历己是十二月初,快到大雪时节了,这大明的北方实在冷得紧,北风一吹过来,真是要人老命。王动盘算着再干一段时间,等地表上冻后,那时众军户就只能休息了。
好在开荒修渠己经快告一段落,等明年开春就可以耕种了。
今天似乎特别冷,还飘下一些雪花,北风一吹而过,落在地上的残雪立时冻成坚冰。在外面劳作的众军户们个个裹得象粽子,不过仍有缩手缩脚之感,口中呼出的都是浓浓的白气。
王动也是裹紧了身上的皮袄,将头上的皮帽戴得更紧些,口中骂了几声鬼天气,他无意中扫了旁边的谢秀娘一眼,不由一愣,只见谢秀娘那边己是脸色发白,嘴唇青紫,似乎在不断地哆嗦着。
王动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见她小小的手上己满是冻疮,王动大声道:“秀娘,我让你不要出来,你偏要出来,看看你的手,这么冷的天,真是胡闹。”
谢秀娘苍白着脸只是怔怔看着王动,她半响不说话,良久,她轻轻地说了声:“哥哥,你可是嫌弃奴家无用?”
王动呆了一呆,放缓声音道:“秀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谢秀娘眼睛闪闪亮的看了王动一阵,最后她慢慢抽出手,背转过身去,幽幽地道:“奴也知道自己无用,可就是想为哥哥分忧啊。”
她慢慢而去,声音徘徊转侧,最后轻不可闻。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王动呆了良久,最后叫陶氏过来,让她照顾好谢秀娘。
陶氏道:“王头只管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看好小娘子的。”
王动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刚才自己态度太生硬了,这个小女孩也只是想为自己做点事啊。
……
第二日,谢秀娘回往辛庄,王动叫陶氏陪她回去。
到了十一月初时,靖边堡军户开荒修渠之事完全结束,根据钟荣的统计文册,共开垦有田地一千一百六十三亩,疏浚水渠三里多,开挖灌井五口,这个成绩在舜乡堡诸多屯堡中算是非常不错了。
事后王动的靖边堡屯顷亩数文册上缴报备后,不说张贵吃惊,就连舜乡堡管理所内屯田诸事的杜真也是非常惊讶,防守官许忠俊得知后也是非常欢喜,看来自己当日让那王动去屯田,还真是不错的选择。
王动也是心中自豪,自己为了这个屯堡,可以说是克服了种种困难,才有了现在这个成绩,自豪是完全应该的。而这时韩朝等人也从舜乡堡那边回来了,经过多日的辛劳,他们终于采集到足够堡内各宅院建筑的石料,至于外面城墙地基的石料,那还要等明年继续努力。
不过这种天气下,王动当然不能让韩朝他们继续干了,看看韩朝,人都黑瘦了一大圈,王动吩咐韩朝等人好好休息。
许忠俊酝酿着什么时候去靖边堡视察一下,重申自己对王动的支持。而王动这边,他己经开始忙另外一件事了。
……
“老弟,你屯堡搞得不错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董家庄内,张贵感叹了一句,接着又说道:“说吧,你老弟来找我有什么事,哥哥知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正有所求。”
王动微微一笑,抱了抱拳道:“小弟今日来,是请老哥支援一些刀剑器械的,您也知道,我那屯堡初创,还没器械防身呢。”
张贵抚着唇边的短须,沉吟半晌,道:“也罢,我库房内还有一些长枪火铳,就便宜些给你吧。”
王动道:“多谢老哥了。”
王动随洪丘去了仓房内,里面堆了一些军械,大多是刀枪与三眼铳,王动问道:“没有鸟铳弓箭吗?”
洪丘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王动想了想,弓箭手训练困难,现在大明鸟铳的质量也让人担忧,暂时有刀枪与三眼铳也不错。
他拿起一根长枪看了看,枪长约一丈,枪头铁制,形如鸭嘴,典型的大明制式长枪,可惜这批长枪的保存不怎么样啊,枪头都生锈了,还有那些三眼铳,也同样是锈迹斑斑。
王动叹了口气,这样的兵器,这样的质量真是不行,最后他选了三十根过眼的长枪与十把三眼铳,腰刀价钱由于贵被他放弃了,好在自己堡内还有一批缴获的后金腰刀可以使用。
除了这些兵器外,王动还花了四十两银子买了三百多斤生铁,买不如造,还是自己动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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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动取了长枪与三眼铳从董家庄回来,他己经决定自己打造一批兵器,接下来是兵器种类的选择问题,无论是从实战还是从自己的财务情况出发,他都必须先理清这个思路。
戚爷爷曾言过斧、钺、锤、戈、戟、钩镰等胆大艺精者可用,用于独马冲杀敌阵,却不可教队兵,不可堂堂当大敌。至于镋钯、大棒与线枪几样多用于马上,所以这些王动暂时都不考虑。
最后王动选定的是腰刀,长枪,盾牌,火铳几种兵器,这样经济实惠,而且长短并用,防守兼备,当可出入作战。
远程兵器王动抛弃了弓箭,改而选用火铳,不是因为弓箭不犀利,而是制造购买成本太过高昂,而且合格的弓箭手也太难练,没有几年时间很难见到成效,王动没有这样的时间。
火铳手的训练简单,一把火铳也相对便宜,使用火器也是未来历史的潮流,王动没理由不选用火铳。
王动现在手上有十一把三眼铳,不过他内心渴望的是拥有鸟铳,三眼铳有效杀伤力也就在二十余步,而鸟铳则远得多,一把精良的鸟铳有效杀伤力可在八十步。
戚爷爷曾赞鸟铳为临阵第一利器,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历史上戚家军训练鸟铳手,向在八十步立五尺高木牌一块,鸟铳手三发一中,十发七中方为艺精。
不过鸟铳制造的工艺复杂,对制铳工匠的手艺要求颇高,因此要找一些好的工匠来。如果堡内有制造鸟铳的工匠,以后三眼铳王动将慢慢不再使用。
王动目前有缴获自后金军的大刀长枪一批,还有从董家庄买来的长枪,二者以后都要打造,只是困于财力,只得慢慢再说了。
舜乡堡内有一批匠户,世代都是打制兵器,想必内中有人会制造鸟铳,王动派韩朝与齐天良前往,希望能通过舜乡堡的百户杜恭搞几个工匠过来。王动知道杜恭性情贪婪好货,临行时给了韩朝一些银子,让他到舜乡堡后备下一份厚礼。
王动准备兵器训练军卒,韩仲几人当然双手赞同,只有韩朝对王动准备打制鸟铳有些疑惑,不过他没说什么,领了王动的任务后就随齐天良到舜乡堡而去。
……
几天后韩朝二人回来,带回了六、七个工匠,其中一个还是匠头,听他言自己精通鸟铳的打制。
此时这几个人站在王动的面前,无不是粗手粗脚,满面风霜,身上的棉袄破破烂烂,只是不时跺脚哈着白气,这天气实在太冷了。王动看他们脸都冻得青紫,便让他们先下去饮用热水。
等他们缓过气来后,王动才招他们过来说话。
那匠头叫李茂森,年在四十五、六,身材甚是粗壮,不过脸上却是神情精明,王动问他可是会打制鸟铳。
李茂森道:“回大人,不是小的夸口,当年小的在卫城军器局中,论起打制兵器火铳,那也是数一数二,就算到了千户所后,这手上的技艺也没有落下。”
王动看他脸上似在回忆,神情又是骄傲又是痛恨,他原来是在保安卫城,最后怎么会跑到这舜乡堡来?想必这其中有一个复杂的故事。不过这不是王动关心的,他顺口问了他些制造鸟铳的知识。
李茂森一一答了,他道:“大人,造鸟铳,以六斤为妙,只是耗铁甚多,四十斤毛铁,最后只炼到七、八斤精铁,所费不小。”
依他估算,加上铁价,炭价,工匠的工钱食粮,还有其它的耗费等,一根鸟铳的成本在三到五两,所需不是一笔小数目。
王动点了点头,他看过历史上相关记载,这李茂森的估算跟他差不多,这倒是个实诚的人。不过王动只关心鸟铳的质量,历史上很多明军使用鸟铳炸膛,造成军士对使用鸟铳有一种畏惧,王动不能拿自己部下的生命去开玩笑。
对王动的忧虑,李茂森道:“大人,鸟铳之所以炸损,一是材料不足,或是工匠们在制造时取巧,粗细薄厚不均,特别是在铳管的焊接上,许多工匠技艺不足,造成鸟铳炸镗。不过小的自然不存在这些问题,只要大人材料充足,小的便可以为大人造出精良的火铳来。”
王动点了点头,他当然不可能凭李茂森一面之词便放心于他,历史上大明对鸟铳的质量要求其实很严格,不论工部还是各地卫所,他们造出军器都要注明某部、某卫、某所、某年、某季成造字样,事后还需造册,以便随时查考。不过就算这么多规定,大明军器的质量却是有目共睹。
当然,大明军器质量之所以低下,也跟官场的腐败与糟糕的匠户制度有关,这事王动当然没有必要提。
他道:“李匠头你这样说是最好不过,不过我们还须立下典章,今后你们便留在堡内,每月食粮工钱不会少于你,今后你们每造出一只合格鸟铳,我都会给你们奖励,如有不合格,便要扣去你们相应月粮以充材料耗损,如有造成军士损伤,还要加以处罚。”
李茂森一咬牙道:“好,就依大人这么说。”
李茂森来靖边堡之前,己听齐天良吹得天花乱坠,说只要到了靖边堡,肯定会每日衣食充足,天天吃饱,眼下他们这些工匠在舜乡堡每日饥寒交迫,这年景能找个吃饱饭的地方不易,李茂森相信自己的技艺会让王动信服。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以后李茂森几人就留在靖边堡内了,王动忽然想起一事,他道:“对了,李匠头,除了火绳引燃的鸟铳外,你们可会制造那种转轮火铳或是击发火铳?”
王动将自己说的那两种火铳大致描绘了一番,他说的便是历史上的转轮式燧发枪与击发式燧发枪。
那转轮燧发枪约出现在十六世纪中后期,是用齿轮发条摩擦燧石生火而点燃火药。那击发式燧发枪则是出现在十七世纪初中期,由击锤撞击燧石起火,在今后的几百年中非常流行。王动自然也想拥有这样的利器。
李茂森想了半天,他虽然奇怪王动怎么会想到这样的鸟铳,不过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惭愧,大人所说火器,小的实在不知,还要仔细思量才是。”
王动点了点头,舜乡堡毕竟是个小地方,也不可能出现多么高深的火器人才,是自己心急了。
随后李茂森几人被安排下去,王动给他们每人一间居房,还为他们专门选定了一个场所作为兵器作坊。
李茂森几人欢喜地去了,一路上还好奇地打量这处新建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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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事情钟大用只是看得呆住,王动这一问,他才回醒过来。
他惊怒交加,指着王动,半天话都说不利索:“好……好你个王动,真是好大的胆子!……”
猛然他尖声大叫道:“还想告假,这个贱胚,老子要……”
一下子他的话止住了,却是王动的长枪正点在他的咽喉上,钟大用一下子全身僵硬。
王动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胆敢再辱我一句?入你娘,信不信老子一枪捅死你?”
墩内落针可闻,各人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
韩仲张大嘴巴傻呆呆的看着王动,口水流出来犹不自知。
他哥哥韩朝也是一改往日懒散的神情,眼神锐利地紧盯着王动。
连钟大用的妻子王氏都是惊呆了。
眼前这人还是原先那个胆小如鼠,怯懦忍让的王大傻蛋么?
虽然众人近期感觉王动有些变化,却没想到……
感觉到王动身上的危险气息,众人都是下意识地离王动远一些。
钟大用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冰冷的枪尖让他全身疙瘩都竖了起来,他吃吃地道:“王哥儿,小心……你小心……”
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王动一个哆嗦自己就完了。
由不得他不小心,虽说大明杀官罪极重,军士杀伍长队长都属于明律中“十恶”的范围,一概要处以极刑。
不过眼前这个傻子谁知道他懂不懂这个律法,而且说不定他杀人之后一拍屁股投流贼去,自己都没地方喊冤,以前董家庄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个世道,光脚不怕穿鞋的!
钟大用的妻子王氏脸色惨白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陪笑:“王……王哥儿,刀枪无眼,有话好好说。不就是告假么?我们准了就是!”
王动看向钟大用:“真的准了?”
钟大用一连串道:“准了,准了……”
王动微笑道:“多谢!”
将枪一撤,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
一直等王动从容地放下吊桥,打开墩门,并远远而去时,钟大用才回过神来。
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到:“疯了,这个傻子真是疯了……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王氏也是在旁惊道:“真是一个亡命之徒……”
没有一个人接他们的话,墩内只听到众人沉重的喘气声,还有杨通痛楚的呻吟声不时传来。
……
王动抗着自己的长枪,大摇大摆地出了火路墩,心中无比快活。
刚才总算出了一口闷气,想必今日之事后,自己以后在墩内的日子会好过些。
其实刚才的事情是他有意为之,他这些天查得很清楚,墩内除了韩朝兄弟外,余者都是些色厉内茬之辈,包括甲长钟大用在内。
这些人,自己一硬,他们就软下去了,完全没有后患。
而刚才的打斗也证明了这个身体实在不错,王动很是满意。
从靖边墩往西走几里到董房河,过了河再往西走几里便是辛庄村,那里便是王动的家。
王动先祖王虎,曾是天下闻名的戚家军一员,当年曾随戚继光东征西讨,学得一身好武艺。
后王虎在保安州归隐,买田置地,传下来了一片家业。
可惜到了王动父亲时,家道中落,一百多亩良田卖得只剩几十亩薄田,这也是王动参军的原因。
一方面是家母不希望家传武艺没落,二也是拿点军饷补贴家用的考量。
反正民户募军,不会有子孙都成为军户的危险。
只可惜现在的军队没有当年戚继光时的威势了。
走着走着,王动不由自主陷入了沉思。
让自己以后在墩内日子过得好些只是第一步,未来在乱世中如何发展才是大事。
只是自己该如何做呢?
王动来自后世,比明人多几百年的见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自己连起码的起步资金也没有,就连身上也不过七八个铜板,这又能做什么呢?
眼下只能是先想着怎么活下去,然后碰机遇,走一步算一步。
他打定主意,更是大步而行。
王动的脚程快,很快便走到了辛庄前。
辛庄村是保安州桑干里的所在地。
保安州虽称为一个州,却连内地一个下县也不如,户不到一千,口不到一万,乡仅分七里,桑干里就是其中乡里之一。
而桑干里百多户人中,大部分又集中在这辛庄内,有户八十,口四百余。
为防止虏贼流寇,大明边镇各地的民堡村庄多与军堡无异,拥有一样的防御体系,堡墙,堡垣,吊桥,门楼瓮城应有尽有,辛庄同样如此。
黄土夯筑的围墙高大而坚固,整个外墙长近两里,南堡门是惟一入口,门楼用砖石拱券,高高耸立。
走到辛庄一带,才感觉到一些人间生气。
陆续可以看到一些男女在村庄四周劳作,不过却是人人神色警惕,不时的抬头东张西望。
在堡门或是望楼上,还有一些庄人在来回守望巡逻着。
上个月后金军入寇,辛庄一些在外劳作的庄人来不及逃回,一些男妇或被杀害,或被后金军掳去,教训犹在,让众人不得不小心。
当王动回来时,沿途一些村民看到他,都是纷纷高声打趣:“哟,我们的王大将军回来了?”
一些妇人闻言也是吃吃而笑,相互指点笑闹。
王动先前的王大傻子之名不但在靖边墩颇为出名,在这辛庄内更是闻名遐迩,毕竟王动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这些人当然不知道王动刚才在靖边墩内的事情,王动也懒得理他们,直接从吊桥堡门进入辛庄内。
辛庄的外表还不错,不过走到内中才能发现其中衰破,主街道坑坑洼洼,两旁一道道狭窄的巷子,布满了低矮破旧的土屋坯房。
匆匆而过的男女大多脸有菜色,神情麻木,很多小孩甚至没有衣服穿,只是光着屁股到处乱跑。
王动心中暗叹,辛庄在桑干里算是富裕的了,却也是这样,明末百姓穷困,可见一斑。
或许辛庄内最富裕的便是位于庄西面的李家了,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周边的良田大多是他们的,很多辛庄人就是他们家的佃户。
听说李氏先祖李廷桂曾中过举人,有司在保安州城内为他们建有科第坊。
在桑干里一带,李家一向威望素著,连里内的里长甲首们都要看他们家的脸色行事。
王动刚走到财神庙跟前,突然一个人影从旁边小巷上闪出,差点就撞到王动身上。
王动赶忙一闪,却是一个秀丽的少女,脸色苍白,低着头,咬着下唇,也不说话,只是行色匆匆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王动微微摇了摇头。
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砖瓦结构的门楼影壁代表曾经的辉煌,
不过眼下房屋倾斜,泥墙脱落,又显示门户的颓败。
这就是王动的家。
正院上,一个少女正在那儿喂食。
粗布长裙,身材瘦小,可以看到衣上几块明显的补丁,一群鸡鸭正围着她欢叫。
正是他的未婚妻,年仅十七岁的谢秀娘。
这姑娘是王动十岁时西山孙家沟一个谢姓人家送来的待年媳。
当年王家家景相对他们家不错,那户人家将女儿送来,也是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谢秀娘在王家待有十二年,不过她虽与王动都到了完婚的年龄。
可惜现在王家连个正式成亲的钱财都没有,这婚事便一拖再拖下来。
对于谢秀娘,王动感觉有些复杂。
王动原身对谢秀娘很不好,他在外面是受气包,在谢秀娘面前却很有架子,喝叱打骂是常有。
现在的王动来临后,自然改变了这种态度。
如今的秀娘不在看到自己就跑了。
对于这个女子,王动内心有些怜爱,也有些无奈。
大门虚掩,鸡鸣的隐约声传来,王动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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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动静,谢秀娘转过身来,一张白皙柔弱的脸,现出欢喜的神情:“哥哥回来了?”
王动点了点头,见旁边一个木椅旁放着一些麦种农具,问道:“秀娘,麦种都捡选好了?”
谢秀娘道:“今晌便全部好了。”
王动柔声道:“秀娘,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
说完,王动走进里屋,母亲钟氏正在用一台简陋的织机织布。
她的技艺很好,织出的布往往很受欢迎。
钟氏眼下不到五十岁的年龄,不过头发己经全部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钟氏是从蔚州那边嫁过来的,为了这个婚事当时还与家人闹翻了,这在大明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
钟氏嫁来时,人称钟四妹,现在当然升级为钟四婶了,她与王动父亲王威育有几子几女,不过接连夭折了,只剩王动这个独子。
在王动两岁时,父亲王威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家内的田地都典卖得差不多,连耕牛都卖了。
王威去世后,十六岁那年,爷爷又去世,家内的生活越发艰难,全靠钟氏一手操持。
她的性格贞烈,王威去世后曾有人打她主意,言语轻薄,她硬是拿菜刀追砍那人几条街,这件事轰动乡里,此后不敢有人再打她的主意。
眼下钟氏为夫守节己经快二十年,有司己在商请是否为钟氏旌表贞节牌坊。
对于这个事情,里长姜安也很上心,毕竟这是桑干里的荣耀。
“娘亲。”
钟氏转过头来,见是王动,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动儿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王动:“又瘦了,在墩内当值可是辛苦?”
王动微笑道:“也不辛苦,只是无聊了些。”
钟氏笑道:“吃官家饭是这样子的。”
对于钟氏,以前的王动是心下畏惧依赖,现在的王动则是内心尊敬。
钟氏也觉得儿子近来似乎懂事了许多,人也有了沉稳的样子,这让她高兴。
她笑着对王动道:“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
……
钟氏一边干活,一边与王动谈论家事,除了田地的农活,还有一些秋粮征税之事。
明季田赋分夏、秋两季征收,称为夏税和秋粮。
夏税、秋粮大都征银。
王家现在只余二十几亩地,因为干旱不断,眼下小麦出产量每亩不到一石,一年收入约在二十石。
从万历年的辽饷开始,大明己有过几次的田赋加税,正税其实不多,可怕是地方上附生出来的无数加派。
象王家这样的小自耕农,负担是越来越沉重。
由于征银,只得将麦米换成银子,又要忍受一次商人的盘剥。
这样交了税后,所得己是去了一大半,余下是家口的嚼头,余粮仅足支用数月。
这样到了第二年的粮食出产期,还有数月的空白,这就是所谓的青黄不接了。
往常丰年时,王家还能自给,或是用织布养蚕的收入来弥补一下,不过遇到这种灾荒之年,事情就难办了。
如果家无积蓄,或是想尽办法也不能度过这段空白期,一般人家除了鬻妻卖子,就只能借高利贷了。
不过借高利贷更无异于饮鸠止渴,借一次高利贷,最终的结果就是进一步的贫困和彻底的破产。
境内的高利贷是由那些官绅在控制,如辛庄内的李家,就是保安州出名的放贷之家。
王动敢肯定,如果自家向李家借一次高利贷,几年下来,不要说自家余下的田亩不见,就是眼前居住的祖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钟氏一一道来,言语虽然轻松,不过内中的沉重与艰辛王动却是可以体会到。
他心头沉甸甸的,生存,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王动前面摆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白面条子,上面撒上一些翠绿的葱花,真是香味扑鼻。
这是这些时间里王家最丰盛的一餐了。
不过看看自己面前的白面条子,再看看钟氏与谢秀娘那边却是就着小菜吃黑面蒸馍
看二人神情都很安静,似乎让王动吃得好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动站起身来道:“回来时吃得挺饱的,娘,这么大碗面我怎么吃得完?帮忙一起吃点吧。”
拿了两个碗过来,将手中的面分别挑了一大把到两个碗上,递给了钟氏与谢秀娘二人。
谢秀娘很高兴,接过轻声说道:“谢谢哥。”
钟氏笑了笑,不说什么,将碗接了过来。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钟氏想起什么,对谢秀娘道:“秀儿,听说亲家母这些时间挺不容易的,改日你带上几升白面,再拿上一匹布回去,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一点。”
谢秀娘高兴地道:“谢谢娘。”
虽说现在王家己经很穷了,不过谢秀娘的家却是更穷,她的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送人了。
现在他们家每日是靠糠菜过日,比起他们,王家至少还可以吃上白面。
谢秀娘可以想象到时回娘家的风光,在保安州这个地方,如果走亲访友,用竹篮子装上几升白面,加上一些糖品,还有一匹布,己经是非常昂贵的礼物了,足以引起旁人的羡慕。
钟氏叹道:“前几日去州城,这粮米又涨价了,粟米一斗要八钱,连谷糠都要一斗一钱,看到很多人家买不起粮,一些男妇就饿死在路旁。”
谢秀娘也是在旁道:“是啊,现在我们庄内的猪肉一斤要二百多文,一个鸭蛋都要二十文钱呢。”
王动暗叹,目前这个物价还算好的,依他对历史的了解,到了崇祯十六年,物价会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一斗米要二两银子,甚至最后涨到了六两,一枚鸭蛋要三十文钱,一只鸡一千多文。
而一个小厮妇女不过钱一千二,乱世中人命之贱,百姓之难可见一斑。
吃完饭后,谢秀娘去涮碗,王母看着她瘦小的身影道:“这孩子倒也勤快,就是身子骨弱了些,怕是到时生养困难啊。”
谢秀娘与别的农家妇人一样,有着传统俭朴,干活勤快的优点,这点上王母是满意的。
不过她认为谢秀娘身体不是很好,特别是胸小臀瘦,这让她有些不满。
在她看来,女子胸部飽滿,将来孩子才有充足的奶水,臀部大,生产才容易,胸小臀瘦这就糟了。
王动对古代这些偏见很不屑,但也同意一点:“秀娘太瘦了,还是要多给她补补。”
晚饭后,王动在房中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仔细看着两本书。
戚爷爷所著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
这两本书不是普通人家能随便拿到的。
先祖王虎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收藏到一套,一直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下来。
以前的王动对兵书不感兴趣,眼下的王动自然是获如珍宝了。
看了一会,谢秀娘端着一盘热水进来,低下身子为王动洗脚。
王动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谢秀娘仰着脸向王动笑了笑。
灯光下,可以看到她脸上那种不正常的苍白,王动心下忧虑,这不会是什么病吧。
等以后有条件了要找个医生给她看看。
第二天天微亮,王动就起来了。
他拿着自己的长枪走到了后院,这世界的空气比后世好太多了,一股清新的风吹来,让王动精神一振。
他脱去上衣,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风,刚猛有力。
这拳叫“劈挂拳”,乃是戚家军中流行的拳法。
当年戚爷爷曾在《纪效新书》拳经一卷中着重点出,用于实战最是犀利。
打完整套拳,王动仍不罢休,取过自己的长枪,又摆了一个起手式。
杨氏梨花枪,起于宋代,戚爷爷曾赞其打遍天下无敌手,并广泛推广于军中。
枪如游龙,王动目光专注,这个身体的技艺,是他与家人在乱世中生存的最大保障。
自来到这个世界,认清周边的环境后,他每日便是勤练不休。
一直到谢秀娘进来,并叫他吃早饭,王动才停下手。
早餐是黑面烤饼,再配上一大碗清汤,味道当然没有昨晚的白面好,不过胜在量大,毕竟从今天开始便要干重农活了,不吃饱不行。
秋播要翻地,耕牛与犁具的租用钟氏早与里长姜安谈妥了,饭后王动便随母亲到姜家去,取了耕牛与犁具。
王动背犁赶牛,钟氏背着麦种,谢秀娘背着两框粪肥紧随母子二人出门。
快出庄门时,一个少女从三人身旁匆匆而过,不时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少女高昂着头,似乎不屑旁人的议论,不过苍白的脸色,还有眼中的那丝惶恐却透露了她内心的软弱与不安。
谢秀娘在王动身后轻轻说了句:“许姐姐真可怜……”
这少女便是昨日差点撞到王动的那女子,王动知道她叫许月娥,是庄内甲首许宽的女儿。
年在十八,在庄内算是颇有姿色,本己快与人完婚,不过这一切都在上个月结束了。
七月二十三日后金军攻陷保安州城,大军分掠保安各地,许月娥来不及退回庄内,被后金兵掳去。
两日后有幸逃回。
不过庄人都在议论,说是被鞑子掠去,哪还有幸免的?肯定是被糟蹋了。
流言蜚语下,男方很快过来要求退婚,情愿连聘礼也不要。
她父许宽自然是大怒,他在庄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受得人这种羞辱?
整日便在家骂许月娥丢人现眼,为什么不去死。
乡人的冷眼与非议让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很快憔悴下来,不过在外人面前,她的头却似乎昂得更高了。
听到身旁不时传来的风语冷语,王动却大声的对着一众嚼舌头的乡人道:
“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小,反迁怒于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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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动等人回到靖边墩时,整个墩内都轰动了。
钟大用,王有金,杨通,和靖边墩几个妇人,还有拒虏墩几个墩军们都是涌了出来
第一眼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大群的健马,此外便是王动几人趾高气扬的各骑在一匹骏马上。
他们马上都挂着鞑子血仍未干的首级,手上还牵着几匹马的缰绳
在这些马的马背上,还坐着一些形容憔悴,被营救回来的大明女子。
余者空余的马匹上,则是堆放着大量缴获的物质。
一片喧闹声,各人纷纷涌了过来,对眼前的马匹物质指指点点,惊叹与询问声不时响起。
这么多缴获的战马,这么多物质,还有那些首级,真是非常让人吃惊,难道鞑子们都被王动杀光了?
钟大用与王有金并肩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二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惊喜之下,二人相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此次大捷是肯定的了。
不说首级,就是眼前缴获的这些战马,二人这次升官发财就是免不了的了。
钟大用大步地迎了上去,高声叫道:“欢迎壮士们得胜归来啊,王兄弟你们真是好样的,哈哈哈哈哈!”
王动与韩朝等人跳下马,王动心想:“自己这个身体虽然会骑马,不过骑术却不怎么样,看来以后得好好练练。”
看看韩朝兄弟,二人倒是骑术不错,不过高史银与齐天良二人却是连自己都不如,只是勉强骑在马上。
王动大步走上前去,向钟大用抱了抱拳,大声道:“王动等不辱使命,侥幸归来,计斩鞑子首级十具,缴获战马二十三匹,夺回被掳妇人二十余口,余者物质无算,现归来向钟头复命。”
钟大用脸上的肥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连声音都变了:“斩,斩首十级,你们,你们……好,真乃勇士,真乃勇士啊。”
围在旁边的各人听到王动的话,都是集体地抽了一口冷气。
王动等人出战他们是知道,总共也不过才出动九个人,眼下却斩了后金军十个首级。
平均一人斩获一级多,什么时候明军有如此战斗力了?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不说王动等人马匹前挂的后金军首级,就是眼前缴获的这些战马物质,便足以证明他们所说的事实了。
韩仲更是高声叫道:“此战王大哥出力最大,他一人就杀了五个鞑子!”
又是一片惊呼声,各人目光中瞧向王动都满是敬畏。
此时王动这个王大傻子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早己不存在了,转而起来的,是深不可测的感觉。
钟大用也是咳嗽了一声,震惊地看向王动,心下对王动又爱又恨。
如此勇士,是每个上官都梦寐以求的,可惜这个王动太过桀骜不驯了,难以掌控啊。
他想起一事:“王兄弟出战,你们可有伤亡?”
王动黯然道:“墩内的马名兄弟战死,还有拒虏墩的谭进荣兄弟,大康墩的张如春、齐炳兄弟同样战死,余者人人带伤!”
钟大用也看到了,除了王动,眼前都是人人人带伤的样子,后面几匹马上还驮着马名等人的尸体。
不过此战以九敌十,己方阵亡四人,杀死对方十人,己经是非常难得的战绩了。
放眼大明各地,似乎也没听到过这样的战绩。
钟大用严肃地道:“王兄弟你等立下如此大功,我当向上官请赏,捷报飞传。
死难的兄弟,我也会向上官为他们请下抚恤,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王动抱拳施了个大礼:“多谢钟头了!”
接下来钟大用兴致勃勃去观看缴获物质,慰问那些被营救回来的女人。
韩仲则是绘声绘色地向各人描绘起此战的经历,听得众人一片片的惊呼声。
各人一边听,一边看着眼前那些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后金军首级,都是兴奋地议论个不停。
看着王动等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后面的杨通脸上满是懊恼的神情,早知道就跟他们一起出战了。
唉,后悔莫及啊。
在齐天良旁边,他的妻子陶氏是笑得合不拢嘴
齐天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轻声说了句什么,陶氏忙捂上嘴巴,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是了然于心。
至于那拒虏墩的几个墩军则满是羡慕地围在高史银的身旁,如众星捧月一般。
高史银也是满脸傲然的样子,在他面前,拒虏墩甲长王有金也是不时的嘘寒问暖。
此战高史银有参与,本人更是斩获了后金军首级一具,缴获无算,这功劳算起来自然免不了他甲长王有金的一份。
高史银一向是他心腹,眼下又立下如此大功,自然是让王有金欢喜不己。
众人喧扰了一阵,钟大用吩咐将缴获物质先搬进墩内再说,
还有那些鞑子抢来的粮食与鸡羊等,今晚便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顿了。
王有金在旁对钟大用道:“此战大捷,应该派人赶快向管队大人报捷才是。”
钟大用道:“那是,那是,不需舅哥提醒,我也省得。”
众人正要进墩,这时几个墩军纷纷叫道:“有官兵来了!”
果然见南向烟尘滚滚,十几骑大明骑兵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看旗号,却是董家庄管队官张贵麾下的兵马。
钟大用与王有金相视而笑:“说曹操,曹操到,正要派人向张大人报捷,他便来了!”
很快,那队大明骑兵便到了靖边墩诸人的眼前,约有十二,三骑的样子。
为首是个短须戟张,豹眼圆睁的中年军官,年约在三十七八左右,身上披着青衣铁甲,头上顶着一顶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系着大红披风,很是威猛的样子。
这人正是董家庄的管队官张贵,他是百户官衔,以百户充任董家庄管队官,董家庄周边的大康墩、拒虏墩、靖边墩、茶房墩四墩都是归他管辖。
策马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家丁队头张堂功,年在三十五六,平时管着张贵的家丁十人。
见上司降临,钟大用与王有金忙迎了上去,正要跪揖参拜,
张贵己是跳下马来,他挥了挥手,大声叫道:“大用,听我庄内夜不收说,昨晚你们墩内出战鞑子大捷?”
王动心想:“消息传得好快!”
不等钟大用说话,张贵的眼睛己是看向眼前的大堆缴获,他眼睛瞬间睁到最大。
眼前这些战马盔甲,帐篷兵器,还有马前挂的后金鞑子首级等,这大捷哪还有错?
他连声惊叹:“果然,果然……太好了,太好了……”
他大步走上前去,颤抖地抚着那些缴获,仔细地看个不停,一边嘴里还不住的啧啧称奇着。
不说他,就是他身后的那些董家庄骑兵们,也是个个羡慕火热地看着眼前的这些马匹兵器,个个议论个不停。
比起自己破烂的衣甲,身下骑的瘦弱战马,这些缴获的鞑子马匹兵器盔甲真是太好了。
看了良久,张贵裂开嘴大笑起来,形容间己是喜不自胜。
依大明的军功制,军官领军数百者,部下斩获达贼十名颗,便可以荣升一级。
不说这些斩首的首级,光是这些缴获的马匹物质等,这升官己经是肯定的了。
张贵哈哈笑着,他转过身来,高声对钟大用道:“大用,这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钟大用与王有金二人都是紧跟在他的身后,时刻关注着他的神色,
此时听到张贵询问,钟大用忙上前将昨日的事说了,王动等人虎视眈眈在前,他自然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时间,在他的嘴下,昨晚的战局与王动等人的功劳一一说出,当然了,这其中也不泛他钟甲长与舅哥王甲长出战前运筹帷幄的功劳。
张贵不由听得动容,连他身后家丁队头张堂功与众董家庄官兵也是露出震惊非常的神情。
九人夜袭鞑子兵十人,己方仅阵亡四人,便全部斩杀对方十人,还缴获了一大堆的马匹物质等。
这其中还有鞑子的白甲兵,拨什库等极为悍勇的鞑子军士。
特别是靖边墩内其中一个墩军,还斩获了对方高达五人的首级。
如果不是眼前大堆的缴获首级在前,张贵等人一定是以为钟大用在说瞎话了。
张贵叫道:“昨晚是哪几个好汉出战?给老子站出来看看!”
王动,韩朝韩仲等人昂然站了出来。
张贵等人一一看来,果然这几人个个都是好汉,从这些人身上,可以看出昨晚战事的惨烈。
可说是人人身上带伤,特别是韩仲,大腿上被捅了一枪,此时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时不时仍有鲜血从他腿上渗出来。
仔细看着这几人,张贵口中连道:“不错,不错!”
他又叫道:“哪一位是王动,站出来给老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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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动昂首出列,仔细看着王动,张贵问道:“你就是王动,昨晚斩杀五个鞑子兵那个?”
王动抱拳大声道:“小的就是,为国杀贼,生死早己置之度外!”
看着王动,张贵脸上满是欣赏的神情,如此高大强壮,如此悍勇的军士,可是每个上官都渴望获得的
一边打量王动,一边张贵脑中己有着将王动拉拢自己麾下的念头。
余者董家庄各人看向王动的目光中也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一人就斩杀了五个鞑子兵?
难道他是天兵下凡,不然怎么办到的。
而在董家庄一些人中,他们也是知道王动以前的事情的,知道他是出名的王大软蛋。
身手好是好,却是胆小如鼠,就他斩杀了五个鞑子兵,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胆大犀利了?
不过眼前铁定的事实,还有王动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沉稳气势,却又不得不让他们心中相信。
只是内心暗暗惊疑,什么时候这个王大傻子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动的话博得一片彩声,张贵也是喝了一声彩。
他对各人大声道:“你们都是好样的,立下如此大功,某要为你们夸功游街。
好让我董家庄堡内军民百姓知道,我张贵治下,出现了你们这样敢为国杀贼的好汉子!”
韩仲等人都是听了眼睛发亮,夸功游街,这可是非常荣耀的事啊。
王动又抱了抱拳道:“管队大人,小的有一请求。
我们昨晚出战九人,可惜有四个兄弟死难,小的希望大人上报朝廷,给这些死难的弟兄抚恤安慰。”
张贵叫道:“如果某请不下来抚恤,就将某这颗脑袋拿去当球踢好了!”
众人都是大笑起来,一时间,王动对张贵的好感大增,这张贵虽然粗豪,倒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官。
王动五人回墩略一收拾,他们身上除了十几两碎银外,所分的银钱细软等物早己藏在回来的路上,
除了那些马匹兵器首级外,此次王动等人缴获的鞑子粮食与鸡羊等也是搬回墩内,张贵没说什么。
最后在墩内各人羡慕的眼光中,王动五人,钟大用与王有金二人,还有营救回来的那几个女子,都是一起坐于马上。
随张贵前往董家庄堡夸功游行,想必经过这个非常风光的事后,王动等人肯定会在舜乡堡境内声名远播。
出发前,张贵更是交待了一声,立时他的家丁队头张堂功吩咐下去。
一骑出队而出,飞马向董家庄方向而去,先行一步通报消息。
一行人向南而去,过了河不久,董家庄堡己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董家庄堡是在离靖边墩西南十里的地带,万历年间包砖。
堡内建有军营、马铺等设施,由管队官张贵领官军五十余人防戍,所辖墩台四座。
除了堡内的官军外,还有原百户所的军户们,还有四座墩台的墩军家属们也住于此,整个堡内人口数百。
那董家庄堡只有一个进口,就是东面的迎恩门。
当王动等人到堡门前时,此时从东门外到瓮城,一直到街内两旁,己是挤满了围观的军户民众等。
一声声欢呼传来,更有人放响了鞭炮。
董家庄的居民都很穷,不论是军还是民,很多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叠补丁,脸上也满是营养不良的菜色。
不过人人都是真心为王动等人欢呼。
王动五人都是昂首挺胸地坐在马上,连钟大用与王有金都是满脸笑容,连连对周边拱手。
韩仲更是将自己马下一颗后金军首级用枪挑起,策马在堡门前转了一圈,引来的欢呼声更是热烈。
张贵抚须哈哈大笑,韩朝微笑着对王动道:“这臭小子,就是喜欢胡闹!”
王动笑道:“高兴嘛,就随他了,你见管队大人不也高兴?”
他微笑地坐在马上看去,四边都是众百姓真心的敬佩与赞叹声。
他们对着各人马下的后金军首级指指点点,又是看着几人身后大群健马与马上缴获的物质发出阵阵惊叹声。
看到这一切,王动心中分外有种满足感,这一切都是自己用命换来的。
再看过去,齐天良也是裂开大嘴笑个不停,高史银那满是横肉的脸上更是笑得如一朵花一样。
众人正要进堡,忽然听到北边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
接着看到一队百姓担着猪羊酒米,敲锣打鼓的往这边而来。
众人都是疑惑,张贵也派了一个兵丁前去询问。
不久,那兵丁回来,手上高兴地拿着几文铜钱,他对张贵禀报道:
“管队大人,那队百姓是从栾庄那边过来,是来感谢大人对她们子女救命之恩的!”
王动知道他们肯定是昨晚自己救的那些女子家人及庄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感谢了。
他们不惧外人议论她们妻女被掳的事情,从这点上看,这是非常难得的。
张贵哦了一声,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盔甲,神情庄重而威严起来。
同时眼神柔和地向王动几人看了一眼,心知这群百姓肯定是王动他们引来的。
很快的,那群百姓敲锣打鼓的来到了堡门前面。
百姓中有几个女子眼尖,一下子看到王动五人,立时她们冲了出来,口称恩公,跪下连连向王动、韩朝几人叩头。
王动见这几个女子正是昨晚自己救的女子之一,见她们叩头,他们五人忙去扶她们起来。
听着这些女子哭泣的感谢声,再听到围观的众董家庄军民们的赞叹声,不时有人冲他们叫道:“好汉,好汉!”
王动心中感慨万端,他也可以看到旁边高史银神情呆呆的样子,脸上的横肉都是跳动个不停。
这时一个领队的栾庄百姓出来向张贵拜谢,多谢张贵麾下官军救了她家小女性命,语音哽咽真诚,听得很多人都是落下泪来。
张贵面容沉静,稳重地走到那百姓面前,亲切地道:“这位乡邻不用多礼,本官一向爱民如子,眼见百姓受难,岂有不援手之理?平日我也是教导部下要忠义爱民……”
他滔滔不绝,引来了一片片的叫好声,听得王动也是佩服不己。
好容易张贵说完,那栾庄领头百姓又是拜谢:“大人高义,有大人此等忠义佑民之军,乃我们乡邻百姓之福!”
他又递上一个礼单,说是栾庄百姓心意,专门感谢官兵撘救他们女儿的,请管队大人一定要收下。
张贵推辞了一会,便高兴地收下这些栾庄百姓担来的酒米猪羊了。
……
经过这个插曲后,气氛更为浓烈,王动等人进堡,张贵也邀请栾庄百姓进堡款待。
那董家庄堡内建有三街十四巷,东大街建有百户官厅,西北街建有军营、马铺,东南街建有粮仓、草料场。
此外在堡内的大街小巷上还分布着众多的庙宇戏台等。
在游遍了三大街后,王动等人被安排在官厅休息。
张贵让家丁队头张堂功款待那些栾庄百姓,自己则是在大厅设宴招待王动等人/
那些栾庄百姓担来的酒米正好拿来吃了,猪羊正好杀了一头拿来宴请。
大厅建筑很陈旧,桌椅很多也是东歪西倒,不过此时厅内却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大个的包子,大碗的肉,大碗的汤,王动等人都是吃得狼吞虎咽。
张贵一直招呼:“来来来,喝酒喝酒。来来来,吃肉吃肉!”
他自己也是吃得开怀,满腮满须的汤水肉汁。
朝中粮饷经常拖欠,而张贵又要养一帮手下,他平时也是难得吃肉,反倒是钟大用与王有金二人吃相会好一些。
此外齐天良也是如鱼得水,他人长得干瘦,食量却大得惊人,一人吃的是几个人加上来的那么多。
席中,张贵还让王动他们再细说昨晚的事情,神情间,张贵对王动几人颇为亲热。
很显然,昨晚都是王动五人的功劳。
特别是王动,一人杀了五个鞑子兵,放眼整个保安卫,没有一个人有此勇力。
再看韩朝四人也是以王动马首是瞻,他拉拢王动的心就更热切了。
而且此次战功后,王动他们肯定会升职的,就更有拉拢的价值了。
依大明的军功制,军士如果独斩一颗首级者,便可以升实授一级。
而王动更是斩首五级,还有这么多缴获,虽说他让出来两具首级,但还是极有可能升实授两级。
这样他便可能从普通墩军直接升到总旗官衔。
而余者各人最少可以实升一级,甚至韩朝兄弟还可能署职到总旗。
这样的人不值得拉拢,谁值得拉拢?
而且因王动等人之功,到时军功赏赐下来,他自己稳升一级是没有问题的。
张贵本身就是正百户,到时升到副千户可说是轻而易举。
种种原由下来,张贵是越看王动等人越顺眼。
在席中,钟大用与王有金倒是成为了配角,不过二人生气也没用,王动这种人是他们压制不住的。
两人这次也能分到不少功劳,钟大用部下有功,到时他分润军功后,最少一个试百户是跑不了的。
同样的,因高史银的斩获,王有金到时一个冠带总旗也跑不了。
众人大声谈着昨晚的大战与未来的军功赏赐,人人都是兴奋与向往。
借着酒意,张贵己是叫王动为王老弟了,听得钟大用嫉妒不己。
每年自己孝敬张贵,也没见张贵对自己这么亲热过。
张贵对王动道:“此次老弟缴获甚多,那些盔甲器械我就不说了,老弟所获的鞑子马匹,能不能打个商量,让一部分给哥哥我?”
大明军功制,凡所夺人口畜货尽给俘获原主。
不过说是这样说,如果是别的人张贵就一把夺来又如何,不过眼前的王动可不是这种软脚色,搞急了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张贵破天荒地对一个小兵对上了商量的口气。
其实张贵也知道王动等人此次收获并不会只这么少。
那些鞑子掳获乡里,会没有掠到银钱细软?
这些缴获名单上都是没有的。
不过这些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看着王动,看他怎么说。
还有他这话是直接对王动说的,只肯定这批物质的主人是王动,并没有征求他上官钟大用的意思。
以前钟大用对自己还有价值,眼下他的价值比起王动来,己经可以排在末尾了。
他看了韩朝等人一眼,韩朝微一点头,韩仲叫道:“一切由王大哥作主。”
齐天良也是应道:“是的是的,王哥儿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
高史银也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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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八年三月中,谢秀娘又来到靖边堡内。
她穿着王动送给她的那件翠绿丝绸斜襟袄,神情有些怯生生的,显是怕王动又责怪她。
王动叹了口气,只是让她留在堡内,不过要求她这次不可过于操劳,堡内的活计,也不得偷偷地去干。
谢秀娘见王动让自己在堡内住下,高兴地答应了。
此后她就随在王动身边,为他干些洗衣做饭的事,有时也随陶氏她们去为修墙的军户们送饭。
堡内的军户都知道谢秀娘与王动的关系,人人见了她,都是恭敬地称她为小娘子。
王动问起辛庄内的事,谢秀娘言道庄内家内都是平静无事,不过她提起了许月娥。
原来许月娥去年确是被后金军给污辱了,而且有了身子,到年底时那肚子便是遮掩不住,除夕夜那天更是被赶出家门,独自在外面结了一个茅屋居住,也不知道靠何为生。
庄人都是风言风语,漠视她的生死,只有钟氏怜恤她,不时让谢秀娘送一些米面银钱给她过日。此次前来靖边堡,谢秀娘曾有去看过许月娥,并劝她搬到靖边堡内来居住。
靖边堡内收留了一批惨遭劫难的女子,也曾引起了堡外的诸多非议,风言风语,王动当然没有理会的兴趣。
而对靖边堡的举动,钟氏却是非常赞赏。婆婆的言行,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谢秀娘,谢秀娘也觉得王动的做法很不错,为那些可怜的女子提供了庇护之地。
不过对于谢秀娘的劝说,许月娥只是倔强地摇头,一个人在茅屋内默默生活。
“母亲就是善心人。”
谈起这些事,谢秀娘崇敬地说道。
王动默默点头,这许月娥只是遭受后金兵燹的众多受害者之一,当日自己与韩朝等人救下的诸多被掳女子,还有从四倾梁匪寨解救的那些女子,她们回去后大多日子不好过,陆续有多人自尽,这些女子事后大多前来投靠靖边堡。
听了谢秀娘的话,王动叹了口气,道:“都是乡邻,能帮就帮点吧,母亲做得很对,你也做得不错。”
听了王动的夸奖,谢秀娘喜笑颜开。
……
崇祯八年四月中,靖边堡的堡墙修建还是如火如荼。
钟荣似乎儿子犯了病,便请假回家照料数日,几天后他回到了靖边堡,不过神情却是难看。
王动关切地问他儿子病情如何,钟荣只是道儿子并无大碍,找了大夫看后想必几天就好,不过他的神情仍是抑郁。
当晚,钟荣提了一壶酒找上王动喝酒,言道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
王动有些奇怪,这钟荣平日严谨有礼,并不怎么好酒,今日是怎么了?
此时谢秀娘与王动都是住在官厅后的宅院内,王动便吩咐谢秀娘炒几个下酒小菜,他与钟荣在厅内随意而坐,边喝边谈。
钟荣端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口,抺了抺嘴道:“好酒,好菜,好惬意,似乎自小后,便没有过这么舒心了。”
说着又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
王动看他今日似乎有些失态,象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他微笑道:“小时候?看钟先生的年岁,那时该是显皇帝当位时吧?”
钟荣说道:“不错,正是显皇帝当位时。”
他眼中似在回忆:“那时真是一个太平的时节,安宁,富足,悠闲,食用之贱,是现在想象不到的。记得自小家父最喜在黄昏觅几知交好友,一起高谈阔论,每日都是欢笑。当然了,我们这些孩童便在一旁捡些吃的,也是一乐。”
他笑了起来,一一谈起童年的记忆与趣事,语音中,似是对那个时代无限追忆。
王动也是感慨,万历年算是大明的盛世年节,虽有三大征,但天下总体太平,特别是市民与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对于老百姓来说,那确是个黄金的时代。而当时的万历天子,市民小说《警世通言》则尊称他为圣明之君。
明亡后,遗民所著的《樵史》也依然怀念那时的盛况:
“……传自万历,不要说别的好处,只说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哪一件不贱?假如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还有那小户人家,肩挑步担的,每日赚得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到晚还要吃些酒,醉醺醺说笑话,唱吴歌,听说书,冬天烘火夏乘凉,百般玩耍。那时节大家小户好不快活,南北两京十三省皆然。至今父老说到那时节,好不感叹思慕。”
两人感慨叹息了一会儿,钟荣的脸色转为难看,他叹道:“过去了,尽数过去了,自显皇帝后,这日子便是越过越差,眼下大明更是危矣!”
他沉重地拿出一份邸报,指着上面道:“荥阳失陷了,泛水失陷了,固始失陷了,凤阳失陷了,贼众势大如此,我国朝三百年江山,难道就此沦亡不成?”
王动虽对明末历史较为了解,也知道崇祯八年历史上发生的这些事,不过邸报上白纸黑字,亲眼看来,仍有触目惊心之感。此时王动才知道钟荣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对他们这些文人来说,中都凤阳的失陷,对他们的打击是极大的。
而王动也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对明末历史较为了解,不过也应当随时收集当时的情报了,比如这邸报的收集,便可以随时了解天下的动态,以让自己作出最正确的反应。
王动呆呆地看着,钟荣又指着王动手上的邸报说道:“贼势越众,官兵连败,只是苦了当地的百姓!”
钟荣提高声音道:“杀人,劫掠,屠城,这些贼匪什么事做不出?”
他越说越激动:“贼攻舒城时,官军坚守,贼便掠裸妇人数千于城下,少沮,即磔之。”
他厉声喝道:“妇人何罪?裸之磔之?贼凶恶如此,可有人性天良?”
他放声大哭:“形势如此,高皇帝地下有知,必当痛哭流涕。”
王动默默地看着手中的邸报,听钟荣说到伤心处,他也是心下沉重。
这年来,保安各地虽然相对平静,但此时外界己是闹翻天。正月初时,农民军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七十二营大会于荥阳,声势浩大。
荥阳之会后,众人采纳李自成的“分兵定所向”之策,以革里眼、左金王击川、湖兵。横天王、混十万战陕兵。罗汝才、过天星扼河上。高迎祥、张献忠与李自成等略东方。老回回、九条龙往来策应。大明调西北边兵及南兵七万往河南会战,又命五省总督洪承畴出关统率,以山东巡抚朱大典协攻。
不过在这年中,农民军的战力己是发生了质的变化,洪承畴曾在这一年的奏疏中说道:“先时贼避兵逃窜,今则迎兵对敌,左右埋伏,更番迭承,则剿杀之难也。贼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
在战斗力提高的同时,这些农民军仍不改手段的凶残。
崇祯八年正月初,农民军攻陷了泛水,屠城数日!
正月十五日,农民军攻陷了凤阳,杀死城中百姓数万,焚毁房屋二万多间,还剖开孕妇,取出婴孩挑于枪槊上戏乐。
正月二十四日,农民军攻打舒城,掠来霍山、合肥的妇女数千,强迫她们赤身裸体,置于城下,稍有反抗,便将她们凌迟分尸。
还是这年的正月,农民军连营数十里攻打滁州,由于攻打不利,便掠来村落妇女数百人,将她们全部污辱后,又将她们的头全部砍断,将她们的尸体成排倒埋于地上,露出她们的下体对着城上的军民,以为这样便可以克制城上猛烈的炮火。
明末官军军纪败坏,杀良冒功是常有,但象这些明末农民军一样动不动就杀人屠城,污辱妇女,稍有反抗,便将其在城下凌迟分尸,这真是骇人听闻。举目四顾,只有关外的鞑子才可以与他们相提并论。
大明三百年江山到了现在,外有胡虏肆虐,内有流寇横行,令王动平添了许多对局势的担忧。他不敢想象将来自己家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样。再想想明年清兵入寇,保安州又在其冲,心下更增添了许多紧迫感。
……
最后钟荣踉跄而去,一路还放声悲歌,似乎是醉了。
而王动则是呆坐了良久!
……
“大人,小的等这几个月来共打制鸟铳三十五门,腰刀十五把,长枪七十四根,请大人过目。”
虽说外面的堡墙修建如火如荼,不过王动还是让李茂森领着那些铁匠在兵器坊内打制着兵器。
眼前这些兵器就是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劳动成果。
王动要求的兵器制造思路是朴实,大气,没有花巧,实用便好。一一看去,果然眼前无论是鸟铳还是长枪,都是坚固厚实,精良锐利。王动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自己的奖罚制度下,这些工匠还是卖力的,打制的兵器可说都是上品。
王动吩咐将这些兵器取回武库,立时又对这些工匠进入奖励,人人都是高兴。
此次王动来,是要求李茂森打制一批盔甲的,第一批先打制十副,皮甲五副,铁甲五副。
李茂森自然是没有问题,当年他在卫城,无论火铳,刀枪,还是盔甲,他都有打制过,而且水平一流。
不过李茂森随后又有难色,无论是制做皮甲还是铁甲,都需要大量的皮革铁料,靖边堡内显然这两样库存都很少,需要向外购买,而且量还不少。
王动大至了解下李茂森他们制作盔甲的方法,他们打制皮甲时,是先将牛皮或其它动物皮切成条状形,再将三四块条状革叠放一起,涂以树脂,最后用皮绳将其连结,这样便既坚固,又耐用。
制作铁甲时,则是先将铁料制成薄片,宽一指,长一掌。每一铁片钻数个小洞,然后分别将每两片铁片叠放在一起,再把这些铁片连结于三根皮带上,如此,便可制成铁甲,用同样的方法,还可制成马的护甲,或是人的胸甲。
这种制作盔甲的方法有些类似边地的蒙古人,简单,实用,不花巧,可以节省不少。
不过按李茂森估计的,就算这样,一副铁甲需要的铁料也是众多。眼下大明普通的毛铁,一斤价格约是在三分银左右,不过经过反复煅打的好铁,一斤至少要银一钱六分。
一副铁甲,最少需要几十斤这样的好铁,五副铁甲,五副皮甲,光原料钱,这就不是笔小数目。
不过王动己是决心要打制出十副盔甲来。这几个月中,他己是向董家庄与舜乡堡购买了几批的铁料。此次众多的皮革铁料,显然董家庄内不具备,看来自己必须到舜乡堡去一趟了。
临行时,王动忽然听到一个消息,舜乡堡防守官许忠俊似乎病体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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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动准备前往舜乡堡,此行带的便是钟调阳,高史银二人,此外还有几个堡内的军户壮丁,他们赶着几辆骡车,到时准备载运铁料等物。
年初王动曾打算让韩朝新建一队,专门训练夜不收等探马侦兵,不过接下来的春耕及兴建堡墙,堡内所有的壮劳力都是下去干活。这让王动与韩朝的计划也只是停留在纸面上。
韩朝、韩仲、杨通三人算是各领一队战兵,间接的,这些兵丁连同他们家口都算是三人管辖,干活训练作战大多如此。
眼下韩朝兄弟、杨通,齐天良几人都是要督促堡内的军户壮丁勤力干活,钟荣是个文人,有点闲的便是钟调阳与高史银二人,所以此次他们便随王动前往舜乡堡了。
同样在年初,王动从杜恭那买了一批的骡马车辆,花了他不少的银子,此次购买铁料,载重量大,正好赶几辆车马去。
一行人一早出发,进入舜乡堡内。舜乡堡还是一样的热闹,不过街道破旧肮脏,军民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却象是几十年不变似的。
王动让几个军户先找一家客栈住下,他则是带着高史银与钟调阳二人找家店铺买了份礼物,打算先去防守官许忠俊府上探望一下。许忠俊对自己有赏识抬举之恩,现在他病重,合情合理,到了这堡内,自己都应当先去探望他。
王动打听过了,许忠俊的千户宅院在西城,不过到了许忠俊的宅院前,家人却告知王动许大人仍在官厅内办公,王动只得带着高史银与钟调阳二人又来到千户官厅前面。
刚到门口,却见里面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个中年人穿着副千户的官服,满脸的傲气,走路时头颅都是高高昂起,似乎总拿眼角看人,正是舜乡堡管屯官杜真。在他旁边,还有几个熟人。
一人穿着百户的官服,神色阴沉,却是董家庄的贴队官肖大新。一人身形矮胖,两撇焦黄的鼠须,也是穿着百户的官服,却是杜恭。还有一人稍显年轻,身形瘦长,脸色青白,穿着总旗的官衣,王动认出他来,却是当日自己初到舜乡堡时遇到的那个守门小校。
此外众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实的家丁,个个神情飞扬跋扈。
杜真刚从大门出来,他仰着头笑道:“吴善,你妹子还真是旺夫之人,本官纳了她不久,便得到州城温大人的赏识,眼下她己有了身孕,如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本官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原来那小校名叫吴善,似乎是自己妹子被杜真纳为小妾什么的。
闻听此言后,吴善大喜,他忙上前媚笑道:“全凭千户大人栽培,小的妹子能得到大人的垂怜,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
杜真放声大笑:“你就是嘴甜,不过现在叫我千户大人还为时过早吧?”
吴善媚笑道:“不早不早,在小的心中,杜大人早己是千户大人了!”
杜真又是大笑,神情春风得意,旁边的肖大新,杜恭几人也是一同而笑。
正在这时,杜真等人看到大门前的王动三人,杜真一怔,他道:“王动?你怎么会来堡内的?”
肖大新,杜恭,吴善几人也是一同看向王动,除了杜恭脸上还是笑眯眯外,肖大新与吴善二人神情都很阴沉,特别是吴善,看着王动的眼中更是恶狠狠的。
王动上前给杜真行礼参拜,又对杜恭几人含笑点头,他抱拳朗声道:“杜大人,卑职此次前来舜乡堡,是求大人拨下一些铁料的,如堡内存货不多,卑职出银钱购买也可以。”
杜真看了王动一会,眼神莫名,半响他才淡淡道:“又要求拨下一些铁料?王总旗,你要求还挺多的,你区区一个屯堡,要那么多铁料作甚?”
他的语音平淡,但话中意思却是让人心惊。吴善眼中立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杜恭原本对着王动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此时听了杜真的话,心下一惊,立时也是脸色一收。只有肖大新还是那副阴沉不变的样子。
王动身后的高史银与钟调阳都是吃惊,不明白杜真为何给王动脸色看,二人目光都是看向王动。
王动心中快速盘算着杜真今日变化原因,不过他脸上还是神情平静,只是抱拳道:“杜大人,堡内需要农耕铁具较多,且现在贼匪横行,卑职为屯堡着想,也是想打制一些兵器护卫。”
杜真见王动神情平静,眼中神情更是不善,他哼了一声,道:“王总旗去向防守大人讨要吧。”
说着便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那吴善经过王动身旁时,还刻意地冷笑了几声。
……
看着杜真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王动陷入了沉思。
钟调阳在人前并不以王动的表兄自居,而是谨慎地称他为大人。
此时他走到王动身旁,低声道:“大人,杜副千户等人今日变化,其中原由耐人寻味,我等不可不防。”
高史银握紧了拳头,脸上的横肉不时跳动,他低声怒道:“难道是年初防守大人下来巡视时,那杜真认为扫了他的脸面?当时那杜真确只是拨下耕牛四头,犁具数副,连董家庄的管队大人都有所不如,他有什么脸面好扫的?”
王动道:“这或许只是其中原由之一,不过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刚出来时言道自己得到州城一位大人物的赏识,或许是见许大人病重,又有人抬举,便看上了防守官的位置吧。”
他又道:“或许又见许大人器重我,所以就拿我来立威了。”
他冷笑了一声,随后又平静地道:“先去见了防守大人再说。”
……
当王动见到许忠俊时,不由吃了一惊,往日那个沉稳儒雅的许忠俊己经不见了,眼前的他脸颊干瘦,身消骨立,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还不时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强自支撑看着手中的文册。他旁边一个穿着百户官服的壮实男子正神色担忧地看着他。
见到王动,许忠俊很是高兴。
王动上前行礼参拜,他颤声道:“大人,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许忠俊微笑道:“放心吧,我还死不了。”
看到王动身后的钟调阳提上厚礼时,他点了点头,叹道:“你有心便好,何必买这些礼物呢?”
他问了王动的来意,王动说了。
许忠俊道:“放心吧,我是支持你的。”
他对旁边那个穿着百户官服的壮实男子道:“许禄,你立时去库房内提四百斤好铁与王总旗。”
那许禄略一犹豫,道:“大人,杜副千户他?”
许忠俊哼了一声,傲然道:“我还没死,他难道还敢抗我不成?”
许禄去了,王动吩咐钟调阳叫上靖边堡军户随他一起去领铁,钟调阳为人稳健,这个表哥做事,王动一向很放心的。
许忠俊又说了一声:“王动你进官厅之前,可有遇到杜真他们?”
王动道:“有。”
将刚才自己遇到杜真等人的情形说了。
许忠俊冷笑了一声:“我还没有死,有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说起来,这杜真还是我提拔上来的,还想着以后抬举他。没想到我一病重,他就变了个样。哼,鼠目寸光之辈,以为他撘上了温士彦,就可以忘乎所以了?却没想到我仍是舜乡堡的防守官,州城内,同样有操守徐大人支持我。哼,与我阳奉阴违唱对台戏,本官看他将来怎么死!”
他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此时王动才发现,他的眼神仍然锐利,身上那股凛然而威的气势仍然没有减弱分毫,每一个轻视他的人,都将负出惨重的代价。
……
王动与高史银,钟调阳等人出堡而来,此行不费一文钱便得到四百斤铁料,都是立时可以打制铁甲兵器的好铁,如此顺利,各人都是心下喜悦。
众人押着铁料,赶着骡车一路而行,近董房河时,眼前有一个山丘,过了董房河,离靖边堡便不远了。
忽然王动等人听到山丘那旁似传来婴孩一阵阵的哭声。
王动停下马,说道:“你们听到了吗?”
钟调阳也是仔细听了半响,道:“好象是一个婴孩在哭!”
王动道:“难道是什么弃婴?过去看看。”
三人策马过去,还没有转过山丘,就听到婴孩哭声越急,接着一个女子凄婉的声音隐隐传来:“孩子,不要怪娘……”
接着就听到婴孩哭声突然停止,然后王动几人看到一个女子将一个婴孩尸体放入一个坑内,并将周边的土掩上。
“许月娥……”
王动大吃一惊,却见那许月娥只是缓缓将坑土盖上,慢慢堆成一个小小的坟墓。
接着那许月娥站起身来,迎着王动几人缓缓走来。不过她的眼神始终是直直的,似乎是看到王动几人,又似乎没有看到,只是这样经过王动等人身旁,慢慢的走远。
看着她的身影,王动几人都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高史银也是吸了一口冷气:“这女人,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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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动一直在忙屯堡的事,昨晚方家沟的事,王动确实现在才知道。
眼下大明天灾人祸,各地贼匪多如牛毛,这保安州卫境内就盘踞着好几股,不过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老鹰不打脚下食,境内那些土匪虽然也经常干些杀人绑票抢掠等勾当,但总归有一些底线顾忌,象这种屠灭整村的事,还真是骇人听闻。
王动沉声道:“具体是怎么回事,高兄弟你仔细说说。”
高史银说了,原来在西山一个靠近四倾梁的地方,前两年被一股土匪所占据,这股土匪主要是地方上的地痞及一些积年老匪,另还有一些溃败或是哗变的士兵加入,匪首是一个叫邱子茂的人,听闻他还是一个民壮队头出身。
这邱子茂领着这股土匪占据山头后,可说是为非作歹,常年在各地烧杀抢劫,所到村寨将财物洗劫一空,至于绑架勒赎,抢掠妇女等事更是司空见惯。这些人穷凶极恶,事情越做越过火,现在竟然干下屠灭周边村庄的恶事。
方家沟的事情发生后,现在桑干里及舜乡堡一带可说都是震动。其实昨晚的事情很简单,邱子茂看上方家沟一个甲首的女儿,要将她抢到寨上去做押寨夫人,那甲首拒绝,邱子茂一怒之下,就下令屠灭了整个村子。邱子茂等人干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可说是人神共愤。
听完高史银的讲述,在座各人都是大骂,钟荣也颤声道:“抢些财货也就罢了,竟然杀人屠村,这些贼匪还有没有人性?”
众人忽然有了危机感,眼下屯堡的堡墙还未建成,虽说遇到土匪各人自信可以将他们消灭,不过堡内的损失也不会小,看来还得尽快想办法将堡墙筑成,只是钱粮何在?
韩朝道:“这些匪贼干下如此恶事,那方家沟也是属于我们董家庄这带守靖,想必管队大人会发兵剿灭吧?”
众人都是点头,王动慢慢喝着酒,他突然问了一句:“那些贼匪常年抢掠勒索,想必库藏不少吧?”
众人都是听得一愣,高史银道:“他们都是些积年的老匪,这些年到处抢掠绑票,肯定是积下不少财货。”
一声巨响,王动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碗筷都是随之跳动,他站起来厉声道:“贼匪横行乡里,丧尽天良,本总旗身为大明官军,岂可坐视匪寇横行?定要将他们剿灭,以护地方安靖。”
杨通睁大眼睛,他第一个明白过来,他叫道:“对对,杀了这些匪贼,维护乡里安全。”
众人也是明白过来,个个慷慨激昂地道:“杀贼剿匪,除暴安良,安靖地方!”
……
众人决定去剿灭这帮土匪,为方家沟的村民报仇。
不过这帮匪徒以匪为生,诡计多端,所处又是山地,占据地形地利,要剿灭他们,还需好好侦察一番才是。
这个任务就落在韩朝兄弟与高史银身上,他们本是夜不收,干这个最在行了。
对王动的吩咐,韩朝韩仲兄弟自然没有二话,高史银也是乐意前往。
时间紧迫,三人略一装扮,下午便是出发。
两天后三人回来,韩朝向王动禀报道:“王头,我们查过了,四倾梁那帮匪贼约在五、六十人左右,他们的寨子建在一个山顶上,寨前还有一道小关口。这道关口不足为虑,就是山顶上那道关口比较麻烦。”
他拿出一道图纸,上面绘着四倾梁四周的地势地形,依韩朝的解说,山顶上那道寨墙关口确是比较麻烦,三面都是陡峭难登,只有一面山坡可以上去,如果他们在上面投下滚石檑木,进攻的一方难免会伤亡惨重。
王动久久沉吟着,他相信自己领着几队兵可以攻下这个寨子,只怕到时死伤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自己本钱小,经不起消耗,还得好好思量思量才是。
见王动沉吟,众人也是皱着眉头想办法,高史银忽然道:“王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众人都是看向他。
王动也是“哦”了一声:“高兄弟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高史银道:“四倾梁内有一个头目叫莫天宠的,他曾是军中队头,往日与我有旧,听闻他对匪首邱子茂多有不满,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王动深深地看了高史银一眼:“这法子倒也可以试试,如能说动那莫天宠做我们内应,高兄弟你当记一功。”
高史银兴冲冲地抱拳而去,韩仲叫了起来:“高蛮子怎么会认识那个匪贼的?”
杨通,齐天良几人也是议论,只有王动沉默不语。
还没等众人说上几句,这时有军户进来报告,说是董家庄的张堂功来了。
……
官厅外,张堂功正骑在一匹马上,身旁是两个随从,他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只是拉着缰绳。
寒风中,三人立在那里,不论人马,都是吐着厚厚的白气,张堂功的脸上被寒风拉开几道口子,他神色匆忙,见了王动后,他也不客套,直接道:“王老弟,哥哥来是通知你的,管队大人准备出兵剿灭四倾梁贼匪,三日后,你带一些人到董家庄与我们汇合吧。”
王动问了几句,原来方家沟整村被屠灭后,整个舜乡堡境内震动,防守官许忠俊也是大怒,因为那方家沟算是董家庄的守靖地带,因此许忠俊便限令张贵年前剿灭这帮土匪。
张贵不敢怠慢,接令后便一直准备出兵四倾梁的事,王动这边虽是屯堡,不过王动几人勇猛杀敌的名声己是远扬在外,张贵便要求王动几人也随同前往。
不过对王动的那些手下,张贵知道他们都是招募不久的屯户,对他们的战力当然不抱任何希望。除了王动、韩朝、韩仲几人外,王动会带多少人前来,张贵并不关心,也随意王动自己。
二人说了几句,王动招呼张堂功进厅入坐,张堂功道:“不了,哥哥我还要赶着回庄内复命呢。”
两人抱了抱拳,张堂功调转马头,皮鞭凌空抽了一个脆响,大喝一声:“驾!”
马蹄踏在那冻得坚硬的地上,蹄声一路响着去了。
看着张堂功三人远去的身影,韩仲笑道:“正好缺人手,这机会就送上来了。”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
两天后,高史银欢喜地回来,他说他己说动了那个莫天宠,他愿意做自己军中的内应,只不过他也有一些要求,需要与王动面谈。
王动答应了他,当晚王动带着韩朝兄弟还有高史银,与莫天宠在西山下一片树林边相会。
那莫天宠一看就不是善类,膀大腰圆,高颧骨,粗眉毛,下巴凸出,脸色焦黄,裹着一件羊皮大袄,听闻他以前还是明军战兵营中一个小队队总?象他这种人,从官军沦为匪徒,又常年厮混在匪窝,想必也是血债累累。
王动看着莫天宠在说话,那莫天宠只是滔滔不绝地提着要求:“小的愿意协助官军,今后也不再从贼,不过攻下四倾梁后,小的希望砍下那邱子茂的人头,而且寨中缴获,小的也要分取一半。”
说到这里,莫天宠咋了咋嘴,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从话语中,王动可以感觉到莫天宠对邱子茂的恨意。事情很简单,七月份时后金军入寇大明各地,莫天宠沦为溃兵,他便带着几人投靠了邱子茂。起先邱子茂倒也依重他,不过后来便慢慢排斥他,这让莫天宠心中暗恨。加上不久前莫天宠看上一个粉头,结果也被邱子茂夺去,莫天宠心中己是对邱子茂起了杀机。
加上此次邱子茂屠村之事,莫天宠知道官兵肯定会来剿灭,自己何苦在寨中与那邱子茂陪葬?不如趁机投靠官军做为内应,自己也好借机捞取一笔,也随便除去邱子茂这个仇敌。
王动淡淡道:“你愿意弃暗投明,协助官军,那是最好不过,只要你真的有功,便分取一半缴获又如何?只是你到时又要如何协助呢?”
莫天宠看着王动,王动等人杀死十个后金兵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看眼前这个魁梧的年青汉子,果然是非常彪悍的样子。
听王动这样说,莫天宠略有些迟疑,王动身上有一种深沉的东西让他忌惮,半响他道:“王大人可是言而有信,到时真的愿意将缴获分取小的一半?”
王动淡淡道:“本总旗身为大明官军,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高兄弟他吗?”
高史银在旁道:“莫大膀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王头到时肯定说话算话,我给你保证,到时准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高史银这样说,莫天宠放下心来,当年他与高史银同在一个营内,一起打过仗,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女人,也算是同生共死的酒肉好友。加上寨内那金银财货的诱惑,当下他一咬牙道:“好,小的就信过王大人!大人只管放心,从后山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寨内,而后山上那道关口,正是小的在把守,到时小的作为内应,官军肯定可以攻破营寨。”
王动深深地看了莫天宠一眼:“如此,便一言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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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王动决定领兵前往董家庄。
此次王动决定领两队兵出战,再带上四门鸟铳,余下的一队兵便留下来防守屯堡。方家沟遭遇匪难的事给他提醒,就算后金军没入寇,大明各地也一样不太平,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动领兵出战,他身旁的几人,韩朝兄弟自然是要前往,高史银也一同前去,还有齐天良也领着他的辎重队一同前往。堡内留守的人便是杨通了,这让他很失望。
王动身边的几个老人中,只有他没有与王动出生入死过。杨通也觉得王动平日对自己没有对韩朝等人那么知心,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表现自己,本来这次剿匪是争取好好表现的时候,遗憾这次时机又要错过了。不过表面上,杨通当然是胸脯拍得震天响,只让王动安心领兵出战,这屯堡的安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人手安排就这样决定,此次出战不知要在外面待上几天,到了董家庄后也不知道管队官张贵会调拨给自己多少粮米,所以王动决定自己准备点。一个壮兵在外作战,一人一天要吃米一升多,两队兵二十多人一天便是二十多升,加上几匹马的粮食草料等,王动决定带五天的粮食出去,约是两石多米。
靖边堡内现在没有骡马,这些粮米,自然只有让辎重队那些人背了,他们还要挑锅碗帐篷等,那几顶帐篷是王动等人从后金军那边缴获来的,这次正好派上用场。辎重队这些人要挑担一路随军步行,当然颇为辛苦,王动想着以后还要为他们配些马骡车辆等,就希望此战能有收获了。
除了辎重队外,两队战兵自然要带上他们的武器,为了减少伤亡,王动决定将库房内缴获自后金军的那批盔甲取出来用。
其实后金军的盔甲与大明盔甲差不了多少,他们很多盔甲服饰样式都是来自大明,所差的就是后金军头上所戴盔尖很高,王动吩咐李茂森对这些盔甲略一修饰,将那些高高的避雷针砍了,如此这些盔甲便与大明盔甲无二。
盔甲分配中,王动自己肯定是要身披铁甲的,就是那副后金白甲的银白铁甲,这副铁甲打制精良,甲叶厚实,全甲约重四十余斤,可以有效地防守全身。此时铁甲靠肩处原来被王动射破的那片甲叶早己更换过,又是一副完好的铁甲,这就是鳞甲的优势。
此外韩朝、韩仲,齐天良三人也是各自拥有一副铁甲,至于高史银,那日在战后,他也挑选了马匹盔甲,此次剿匪他自然也是带来。
在两队战兵中,内有四个刀盾兵,除了盾牌砍刀外,王动也给他们每人配上一副铁甲,余者鸟铳兵与长枪兵,王动视他们悍勇情况各分一副的绵甲与皮甲。不过王动手上盔甲有限,两队战兵大部分人都无盔甲可配,更不要说那几个辎兵了。
按大明军队的规矩,士兵出外作战需要拨开拨银,行军粮等,不过靖边堡这些军户出战是为了屯堡的生存,为了自己家口妻小能活下去,杀敌是他们本份,人人都要拼命,自然不可能会有人来跟王动谈开拨银什么的。
……
王动领着两队兵出发时,堡内所有的军户都来送别,众人神情都是不舍,有些妇女与老人还抺着泪,此次一去,家里的男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不过她们流泪只是在背后,面上她们都是鼓励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好好杀敌,跟着王大人剿匪立功。
那些军户都是不耐烦地答应着,相比她们,出战的年轻人个个高兴,苦练了多日,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
告别靖边堡各人,众人列成两队出堡而去,齐天良的辎重队则是背米挑担紧跟在众人身后。
王动与韩朝兄弟,还有高史银、齐天良五人拥有马匹,而且战马匹匹还剽肥体壮,自然是让手下那些军户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不过各人也知道王动等人的马都是夺自鞑子,如果自己也有王大人他们的勇力,也一样可以拥有这么好的马。
只是为了节省马力,王动几人还是与各军户一起步行,不过各人可以将自己的盔甲放在马上驮运。余者的两队兵,他们有分配到盔甲的,都是将甲胄打包背在身上步行。
天寒地冻,路上少见行人,寒风不时呼啸而过,让四周的旷野更见萧条。
众人往董家庄一路而去,一路上,众人都是安静地走着,队伍井然有序,经过一个多月的苦练,至少在行军队列上,这两队兵己经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韩仲与高史银二人还兼作探马,不时骑马前去查看周边的动静,不过都是回来报告,四周毫无动静。
一路无事,很快众人过了结冰的董房河。
从靖边堡到董家庄堡不过十里路,众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很快便到了董家庄外。
……
向守堡军士通报后,听闻王动领着两队兵前来助战剿匪,张贵很是高兴,他亲自领一些人出来迎接王动。
当张贵看到王动等人时,不由呆了一呆,此次王动领了三十余人前来,虽个个衣裳破烂,不过人人都是精神,特别是其中两队兵,青一色的青壮,神情举止中颇有彪悍的味道。
张贵吃惊,他带兵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张贵知道王动最近招了几十户军民屯堡,不过他什么时候训练出这两队精悍的兵丁出来了?那彪悍的样子,是连自己堡内很多军士都没有的。
张贵打量那两队兵丁青壮,他们中,有着四人拿着大刀盾牌,有四人拿着鸟铳,余者各人都是拿着长枪。有些人身上还背着包裹,难道里面装的是盔甲?
张贵知道王动曾缴获过一批后金盔甲,此次剿匪他便拿出来用,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还有那几门鸟铳,也是让张贵好奇,不知道王动从哪搞出来的鸟铳,就不怕伤到自己军卒?
不说张贵吃惊,张贵身旁的张堂功与洪丘也是同样吃惊,那两队兵的样子他们当然看得出来。他们也是知道王动屯堡情况的,这才多久,王动手下的军户就有这种效果,这王动能力很不一般啊。
王动自然看到张贵身旁围着一些人,除了张堂功与洪丘,他身旁还有一个神色阴沉,消瘦面颊的中年军官引起他的注意。
王动无暇多看,他上前向张贵行礼参拜,大声道:“卑职领管队大人之令,现率精兵二十前来向大人复命!”
张贵高兴地道:“老弟你来得好啊,有了你,老哥可说是如虎添翼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张堂功与洪丘也是一样大笑,只有他身旁那个阴沉的中年军官眼中闪过不悦的神情。
张贵笑了一会,他道:“对了老弟,哥哥来给你引见一下堡内几位同僚!”
他一一为王动介绍,他的家丁队头张堂功,还有堡内管粮草辎重的洪丘王动是认识的。此外张贵还有一个直领的甲长叫郑安治的,也是介绍王动认识。
随后张贵介绍到那个神情阴沉的中年军官,原来这人是董家庄的贴队官肖大新,年在三十六、七岁,试百户。
大明宣镇一般每队有五十人,分为管队官与贴队官,各领一半人左右,这肖大新就是董家庄的贴队官,手下有一个直领的甲长钟圆。
听闻张贵介绍,王动忙抱拳施礼道:“王动见过贴队大人!”
肖大新脸色深沉,他道:“早听说过王甲长的大名,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王动觉得这肖大新对他似乎有些冷淡,想想自己并没在什么地方得罪他,那钟圆也是同样神情冷淡地向王动拱了拱手,说了句久仰就不言语了。
张贵见场面有点冷场,他笑道:“刚才我正与堡内几个同僚在商议剿匪之事,王兄弟你来得正好,你杀敌厉害,正好来给我们出出主意。”
众人进了堡,张贵吩咐洪丘先将王动的人马安排到营房中先休息,一定要好饭好菜让他们吃饱。然后他带着王动等人来到官厅内,厅的正中摆着一张大桌,桌上摆着一张颇大的地图,便是西山的山势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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