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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

千里一碗汤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依然是最传统的武侠小说,本书讲述唐肃宗时期,侠女红拂与乱党、奸臣、江湖争斗的故事,既刀光剑影,又侠骨柔情。

主角:红拂   更新:2023-01-28 09: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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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红拂的其他类型小说《红拂》,由网络作家“千里一碗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依然是最传统的武侠小说,本书讲述唐肃宗时期,侠女红拂与乱党、奸臣、江湖争斗的故事,既刀光剑影,又侠骨柔情。

《红拂》精彩片段

中唐肃宗至德年间。

魏州节度使田嗣真的宅邸。

深夜,无星无月,刁斗森严,提铃喝令的人,缭绕着四周,往来不绝,给人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惑觉。

忽然,有一条纤小的人影,一闪而过,从屋檐上一翻而落,贴在墙角,没有一个人发觉。

在田嗣真卧室的外面,有两三百人围住,这些人都是田嗣真从他所统领军营里,挑选出来的。人人身体雄伟,孔武有力,而且又特别礼聘武功高的教习,训练他们的武艺。

这些贴身警卫队的人总共有三千,田嗣真特别给予他们一个称号,称之为“外宅男”。

这些人唯一的责任,就是保护田嗣真的安全。

这些人每夜轮流到田嗣真的宅邸守夜,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一点意外事件。事实上,有谁敢到魏博节度使的宅邸来将虎须?

日久往生,人的心里都有了松懈之意,尤其是在夜半之后,人都有了疲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甚或有人坐在地上,拄着刀枪打瞌睡。

那条纤细的人影,在墙角贴立了一会,觑个空隙,有如一溜烟,从墙脚飞快地掠过一堆正在喝酒的警卫,来到另一端院墙。

更不稍停,倏地一个倒翻,正好飞越过墙头,双手微微-一搭墙沿,忽又一送,人似叶落随风,飘到地上,真正是声息俱无,点尘不惊。

院子里与外面完全不同,没有一个人影,安静极了,但是,在安静中又给人有一种肃杀之气。

来人仿佛对于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丝毫不犹豫,挺身一个飞跃,掠过一个不小的鱼池,贴近一面窗子下面,伸手微微一撬,窗子掀开一道缝。

只见他人一缩,飘身进入窗内。

圆窗内,有四个值夜的丫环,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口流垂涎。

来人稍微顿了一下,伸手从一个丫环的头上,拔下一根玉簪,那丫环居然毫无动静。

这时候,微弱的灯光之下,可以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很侠地走到里间,榻上睡着一个人。

黄色缎带包扎着头上的髻,浓液的胡须露在被褥之上,一双浓眉,带着几分杀气。

头下枕着皋牛望月的枕头,枕旁放了一柄七星宝剑,就在宝剑的旁边,放置了一个金色的盒子。

来人悄然贴近榻旁,凝聚两眼的精光,注视到那只金盒子,里面有一张黄色绢,上面写着生辰八字,还有北斗神明的字样。

来人仲手拔出腰间的龙纹匕首,正准备刺下去,忽然中途他又停手不前。

他的心里暗付:“田嗣真虽然暴虐,毕党与我无仇,我又何必一定要取他的性命?

再说,真的杀了他,对薛大人也未见得有利!算了,给他一次警告,让他知所警惕,也就够了!”

他想定了主意,便收起匕首,伸手将那十分精致的金盒子拿到手中,迅速地离开卧室。

这回他是从房门出去的,走到室外院落,正好一大片乌云遮盖住当空,大地一片漆黑。

他乘机溜到附近的墙脚,突然伸臂一弹,凌空拔起两丈高,单手一探,搭住墙头,忽又一个倒扯扬旗,避开墙上的铁茨藜,一松手,落到墙外。

他只稍喘了一口气,伸手摸一摸揣在腰间的金盒子,心里有一种成功后的欣败,禁不住自己露出笑容,长长嘘了口气,迈开大步,正要奔向归途。

因为他还要在天亮以前,奔驰几百里地,回到太行山的那边,潞州节度使的辖地。

他要借重自己的那匹坐骑,“踢雪乌云”是潞州节度使薛松的心爱良翼,日行千里不黑、夜跑八百不明。

就在他正要走到事先藏好坐骑的地方,他发觉不对,一个电旋回身,已经来不及了,一柄雪亮的宝剑,正指向他的心窝。

他很沉着,但是也很懊恼,他决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是功败垂成。

但是,他是一个永不放弃的人,除非剑尖已经刺进他的心窝,他还是要作孤注一掷的拚斗。

他的手刚一搭上腰间的龙纹七首,对方说话了:

“红拂!

被叫的人一惊,不觉退后一步,龙纹匕首已经掣在手中。

对方宝剑却顺势一收,随手又扯下脸上蒙面的黑巾,带着兴奋的口气说道:

“果然是你!红拂!”

红拂睁大眼睛,惊诧地一看,脱口叫道:

“龙博哥!是你呀!”

龙博纳剑入鞘,说道:

“红拂,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通见你,我们分手有六七年了吧!方才我看到有人从墙上翻身下落,那一式“流云随风’的身形,只有你,红拂!你真是愈来愈精湛了。”

红拂望着龙博,问道:“龙博哥!你现在是......

龙博说道:“田嗣真的‘外宅男’重金礼聘的教习。”

红拂苦笑了一声说道:“龙博哥!你知道我现在那里?”

龙博说道:“我知道,你在潞州薛松那里。本来我要去找你的……但是,临走的时刻,师父再三叮咛,要我不去打扰你,他老人家说你在潞州的功德未完,俗缘未了。

我只有先回家去看看母亲和弟弟。路过魏州,就这样留下来了。”

红拂黯然说道:

“真没有想到,我们会成为敌人!”

龙博笑道:“红拂!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我如果把你当作敌人,当你翻身下墙的时刻,我就鸣警提人了。

田嗣真不是东西,我早就想离开了。今天你刺杀了他,是天理报应。”

红拂说道:“我没有刺杀他。”

龙博一愕,问道:“那你来到这里,冒这么大的危险,为的是什么呢?”

红拂说道:“田嗣真对潞州有野心!

龙博抢着说道:“田嗣真跟薛松不是儿女亲家吗?为什么还要动潞州的野心呢?”

红拂苦笑说道:“龙博哥!我在潞州节度使处待了七年多,最大的收获便是看清楚了,官场种种,不是你我这种平民百姓所能想得到的。

薛松当年把女儿嫁田嗣真的儿子,是奉命结亲。何况田嗣真这种人,勃勃的野心,岂是儿女亲家的关系,所能够束缚的!”

龙博点点头,但是他又问道:

“你既然没有杀他,那你深夜来到魏州,又是为了什么吧?”

红拂很平静地说道:“警告他,让他知难而退,稍戢他的野心,龙博哥!我在他枕边拿了这个……”

她从怀里拿出金色的盒子。

龙博虽然是“外宅男”的教习,但是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田嗣真的卧房,更谈不上看到这样费重的盒子。

红拂说道:

“这盒子里盛着田嗣真的生辰八字,是他最秘密的东西。

我可以取走他的盒子,当然也可以取走他的性命,虽然他有三百‘外宅男’保护着,我仍然可以随时用匕首割下他的头颅……”

她的话刚说到这里,龙博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虽然在

星月无光的情况下,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红拂连忙问道:

“龙博哥!你怎么啦?”

龙博摇摇头,但是他立即又说道:

“红拂!你不但有仁心,而且有见解,你的进步,我真为你高兴。你还要赶回潞州是不是?你赶快去吧!”

红拂忽然说道:“龙博哥!像田嗣真这种人,你又何必跟他呢?良禽要择木而栖,以龙博哥的才具武功,如遇明主,对国家的贡献就大了。”

龙博笑了笑,点点头说道:“红拂!你说的对极了!我的确不应该再跟田嗣真这种人做事。当初我以为,他是节度使,为他做事,就是为国家做事。

现在我看清楚了他的为人,我是应该离开他。”

他停顿了一下,望着红拂。

“红拂!你知道,当初是我来投奔他的,而且他待我个人也不薄,我要走,也要有个理由,至少也应该让他知道,我要走得光明磊落。”

红拂沉吟了一会,缓缓地说道:

“龙博哥!你做人向来是光明磊落的,我相信你的决定。不过,对我辈而言,注重大义,毋须特重小节,我不多言了,龙博哥一切请多保重!

红拂刚走到“踢雪乌云”之旁,龙博突然叫道:

“红拂!”

红拂已经踏上马蹬,又放了下来。转身问道:

“龙博哥,还有事吗?”

龙博黯然低下头,稍稍停顿了一下,立即又拾起头来很开朗的说道:

“没有什么。我是告诉你,我的母亲和我的弟弟现在都住在衮州乡下,有时间的话,欢迎你去看看他们。我母亲很想念你。”

红拂立即说道:

“我一定会去看他们的。”

龙博说道:“谢谢!再见!红拂!”

他弹身而起,张臀前扑,去势疾如流星。

红拂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高声叫道:

“龙博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可是龙博已经走得远了,只有红拂的呼声,飘荡在夜空里,显得有一份苍凉。

红拂抬头叹啊,险下流下凉凉的两行眼泪。

看看夜空,浮云已经散去,三星已经当中,红拂不敢稍怠。

扳骸上马,收拾起奔驰的心情,叱喝一声,“踢雪乌云”泼开四蹄,飞也似的奔向归途。

“踢雪乌云”真不愧是千里名繁,全力奔驰,追风问电,马背上的人,更是归心似箭,整个人部代在马上。

一口气奔驰了两个时辰。已经远远地看到高耸在月光下的铜雀台,缓缓东流的潼水,已在蹄声中接近了。

红拂这才嘘了一口气,侧耳细听,郁更已敲四下,大地一片沉寂。

红拂缓下坐骑,腾身进入城廓,直扑高州节度使薛松的宅邸。

薛松彻夜未眠,灯下独酌,心头却是压着千斤重石。

他在想:“如果红拂此行失败,路州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正是思潮起伏,主意不定的时候,门帘响起,红拂俏然立在眼前。

薛松大喜,站起来连忙走上前,急急地问道:

“红拂!此行情形如何?”

红拂盈盈下拜,手里捧着金盒子,口称:

“有劳大人悬念,红拂幸不辱命!”

薛松接过金盒子,伸手扶起红拂。

又急连声“辛苦”着问道:“经过有因难吗?有没有伤人?”

红拂恭谨地答道:“托大人的洪福,一切都还顺利。”

她便将盗盒的经过,叙述了一逍,但是,她省略了龙博的那一段。

她觉得那不是露点,再说,龙博是她同门师兄,自幼竹马青梅,如今分手十余载,却在回嗣真那里碰见了他,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光彩的事。

另一方面,此刻的红拂内心有着一点雅以形容的感觉,她盗盒是成功了,可是,在“外宅男”的教习龙博来说,却是一次重大的失职,会为他带来危险吗?

薛松见红拂面有疲色,便说道:“红拂!你去歇着吧!明天我们再谈。”

红拂告辞离去。薛松那里还等及天明,便亲笔修书一封,派人持着金盒和书信,专程赶往魏州。

他可以想得到,当田承扇收到这封信和金盒子之后,那种惊恐的情形,谅他不敢再对潞州存有野心了。

大局得保,这部是红拂的功劳。

薛松的心里充满了感撤,他要举行盛大的宴会,为红拂庆功。

但是,他断断没有想到,红拂这个时侯,却向他告辞要离去。

这个消息对薛當真如晴天霹雳,他怔了半晌,便问红拂:

“这么多年的相处,如同家人。此时你又立下大功,为何要在这个时刻离去呢?”

红拂很黯然地说道:

“蒙大人收养这些年,恩同再造,实在不足以言报。现在我为大人做了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此心稍安。

红拂此去,再了几件心事,便从此通迹山林。望大人成全红拂的一点心意。”

薛松见她去意甚坚,知道留她不住。

庆功宴变成了饯行酒,顿时染上几许离愁。

薛松高歌劝酒,情给哀伤。

宾客中有名叫冷朝阳的,即席赋诗:

将菱歌怨木兰舟,

送别销境百尺楼,

还似洛妃乘雾去,

碧天无际水长流。

诗意伤感,歌声悲切,红拂感动得热泪盈眶,不能自己,即席再三拜谢,终于托酒离席,从此杳如黄鹤。

红拂有如一颗意星,在历史的天空中,划出闪亮的一道,就归于消失。给人们留下多少怀念。

红拂真的如此消失无踪了吗?

如果红拂无踪,这部“红拂”又将从何说起?

红拂无踪,只是消失在历史的文字中,她的人和事。仍

然流传在乡里林间,只是少人传播、未列裨官而已。


魏州,成了一个鼎沸而疯狂的世界。

三家一比,五家连坐。田嗣真的“外宅男”三千亲兵,挨家挨户搜查,如狼似虎,翻箱倒柜。

没有人知道搜查什么,搜查的人只接到一道命令:

“搜查一切可疑的人与物。”

这道命令给这批“外宅男”一个最好发财的机会。

城里的老百姓,叫苦连天,大家敢怒不敢言。

这样的搜查一直延续到当天中午,突然又有一道命令:

“搜查停止。”

如狼似虎的“外宅男”,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又接到这样命令,未免扫兴,大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但是,热闹并未因此而停止。

节度使的亲自口谕:马步三军齐集大校场。

这不是点阅会操的日子,而且点阅会操,也没有在午后举行的。大家纳闷,还是齐集到大校场。

节度使第二道口谕:城内城外的百姓人等,可以到大校场去观看。

观看什么?没有人敢问。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人喊马斯,热闹是有的。于是大校场外面园上了人山人海。

节度使乘坐八人大轿,三百“外宅男”,前呼后拥,来到大校场,三军一齐呐喊,三通鼓后,中军扯起了青旗,在空中摇荡了九下,大校场顿时寂静无声。

中军旗牌官拿着令箭在台前喊道:

“带犯人龙博!”

除了“外宅男”之外,马步三军,上千百姓,没有人知道龙博是何许人?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带龙博。

只有一个人,她挤在人群中,亲耳听到“犯人龙博”四个字,她的心都沉落下去了。

她不能哭,她也不能叫喊,她只能将眼泪向肚里流。她尽量地向人前面挤去,她只想挤到前面,能够让她亲眼看到龙博。

这个人就是离开了潞州,专程前来魏州,要来会见龙博的红拂。

没有人能认出红拂。因为已经易钗为弁,乔扮成为一个乡下的青年。

龙博被带出来了,是被五花大绑带出来的。

龙博虽然是被五花大织,但是,他的膏梁是挺直的,他的神情是自若的,他的步伐是豪迈的,他那种顾盼自如的神态,给在场好几千兵卒,好几千百姓,留下赧为深刻的印象。

龙博被带到点将台前脆下,他脆下的身姿也是毕挺的,没有丝毫一点猥琐畏惧的表情。

田嗣真在上面问话,声音很小,听不清楚。但是龙博的答话,却是铿锵有声,让人听得句句在耳。

龙博说:“卑职失职是实,未尽职责,危及主帅生命,也是实。

情愿受到应得的处罚。只请求让龙博说两句话。”

想必龙博认罪的表现,取得了田嗣真的相信,居然同意让他说几句话。

龙博叩头谢过,转身挺立,朗声说道:

“我龙诗落得今天这种下场,是由于自己的思味不能识人。自古良禽择木而柄,我可就没有这点眼光。

等到发觉之后,又优柔寡断,不能立即回头,这就是造成今天我被间新的根由。”

点将台前有人大声喝止。

龙博不理,依然朗声说道:

“田嗣真暴虐不仁,不是良主,幸劝军民人等,要自求多......”

这时候一柄宝剑从点将台上飞下来,将龙博来一个穿心而过。

龙博人向前一栽,口里喷出鲜血,双手绑住不能移动,可能是飞剑穿心的时刻,凑巧断了捆绑的绳索,双手这时松开,舒张向前,仿佛想抓住什么,可是他只抓了半把沙士,又疏疏地一并落下来,到头来依然是空手。

一个暴政下的牺牲者,就是如此的下场。

步马三军一阵虎威呐喊,却遮住了人丛里一声撕裂心肝的嚎叫。

看热闹的百姓虽然是乱了一阵,很快地就归于平息。

红拂没有摔倒,那是因为人多挤住了。

旁边一位中年汉子,长得黑黑粗壮,伸手一把抓住红拂的路膀,关心地问道:

“怎么啦!小兄弟!吓着了吗?”

红拂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噙着眼泪、凄怆地点点头,咽哑着嗓子说道:

“谢谢这位大哥!”

这汉子接着问道:“小兄弟!你认识这个人吗?”

红拂正要点头,但是,她立即警惕地摇摇头,连话都没有说,便挤出人群,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茫茫然不知所去何处。

就这样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信步而行,走到了荒郊,大半天的时间,她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她并没有流治,只是在心里仿佛有万把钢刀在刹绞。

基星月无辉,前面有一处士地祠,红拂盘脚坐下,靠着青石板的供台。

她的心里只在盘旋着两句话:“如果龙博哥当时杀掉我,或者那天晚上我杀掉田嗣真……

这两句话反覆盘回在心头的结论:

“龙博哥就不会死在今日,就不会死得这样的惨烈阳龙博哥是由于我的妇人之心而死,死得不值,死的太冤!”

这两句话反覆盘回在心头的另一个结果:

“杀是不值得提倡的暴行,但是佛说:杀恶人即是做善事。过去我没有杀田嗣真,那是因为薛松与田嗣真只是政治权利之争,私人并没有仇恨。

可是现在不同,田嗣真不应该以这点过失,其实还不见得就是过失,就如此置龙博哥于惨死,不可以原谅。”

红拂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龙博哥是因为我而死,我要为他的惨死负责。龙博哥是我至今唯一的至交好友,我要为他报仇!”

她蓦地站起身来,抬手像地擦干眼泪,脱口说了一声:

“杀死田嗣真!”

决心一下,电旋回身,朝着城里奔去。

红拂的功力是惊人的,她狂奔的速度,直如闪电流星,不消片刻,回到城边。

选择一处偏僻的地方,轻易地越过城墙,认准方向,奔向田嗣真的宅邸。

到田嗣真的宅邸,对红拂而言,轻车熟路,很快地一路翻墙过屋,来到附近。

可是,她怔住了。

田嗣真的宅邸,但见灯火一片通明,照罐得如同白昼,在远处屋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层层警卫,将田嗣真整个宅邸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是弓上弦,刀出鞘,提铃喝号,如临大敌。

别说偷偷溜进去,连接近田嗣真宅邸的机会都没有。

红拂当然可以凭着她武功,杀进宅去。那些持枪捧刀的“外宅男”,可能是羊群挡虎,只落得血肉横飞。

红拂可能会毫不费力地冲进田嗣真的卧房。

她能在这种情形之下,杀得了田嗣真吗?

当然不能!田嗣真可以躲,可以逃!上千的“外宅男”可以象潮水般地拥上来,那将杀也杀不完。

真的杀那些“外宅男”,杀得砍瓜切菜一般,是不是滥杀无辜?

红拂做不到啊!红拂岂是一位嗜杀之人?

要杀田嗣真,重要在于一个“刺”字,如果不能做到“刺”杀,是很难得手的。

红拂坐在屋顶上,为自己找到一个因应当前情祝的要诀,那就是:“等!”

她告诉自己:“要在魏州等下去!除非你田嗣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是夜夜如此;

除非你田嗣真根本足不出户,我会一直等下去,半载、一年、三年、五载......或者更长的时间,我这辈子没有做到这件事以前,不做别的事。”

心意已决,恼懊失意全无,站起身来,准备跃身下屋,再回到郊外,先找得一地栖身之处,安顿下自己,再作尔后实际的打算。

忽然,远远的地方,有一盏高挑的灯,在空中飘荡。始来的时候,一路选择捷径,一心只想到田嗣真的宅邸,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盏很特别的灯。

她的心里一动,连连跃越过几处房屋,她几乎失声惊呼出来,那不是点阅的大校场吗?那盏灯正是高悬在点将台的旗杆上。

红拂的心一阵奇特的痉揣,一库难以言宣的刺痛,使她疯狂地奔向那盏飘荡中高挑的灯。

来到大校场外面,她看清楚了。

那盖灯,只是一盏斗大的灯莞。在灯笼的下面,并没有她所想象的“人头号令”。

她按着自己狂跳的心,望着那盏飘荡的灯,风在呼啸地吹着,大校场充满了萧杀之气。

这个地方是红拂永远忘不了的地方,人有伤心之地,这大概就是红拂的伤心之地。

在这里她亲眼看到龙博被掷来的宝剑穿心而死,那断散的绳索,那空抓的双手,那流出来的鲜血,流在黄沙土地上的鲜血……

每一件事,都是如此鲜明又重重地烙在红拂的心上,让她永远忘不了。

她已经有了复仇的决心,她已经不再流泪,虽然她的心在滴血!自

突然,她发现一个奇迹。

她看到大校场,点将台前,地上躺着一个人。

红拂第一眼看到就认出是龙博。

啊!龙博!是他没死!还是梦境!

当她越过围墙,正要扑上前的瞬间,她停住了脚。

“不能!这不是梦!是真实的。既然是真的,龙博哥就没有活……”

红拂冷静下来了。

“那是龙博哥的尸首,那是在暴尸三日示众!啊!狠毒的田嗣真!有朝一日,当我的七首刺进你的心房时,我要你对你的作为,付出加倍的偿还!”

她在用最恶的话,咒咀田嗣真,忽然,她的心里又一转:

“龙博哥就算是失职,飞剑穿心,已经够惨的了,为何还要暴尸示众?这分明是田嗣真以为龙博哥不祗是失职,而是合伙内应。现在利用他的尸首作为饵,要钓他的同伙,好来网打尽。”

红拂的怒气与恨意,已经燃烧到了极致。她自语道:

“我知道你是饵,我就要来吃这个饵,看看你将我如之奈何?”,

她缓缓地迈进大校场,风吹黄沙滚滚,她的脚步踩着黄沙,也踩着每一步杀机。

她走得很慢,她在心里呼喊着:

“龙博哥!你是由我而死的,如今我要来看看你,也许我是自投罗网,但是,那是我心甘情恩的。如果此刻我不走进来看你,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她的脚步淹没风沙声中,但是,她的心声,是雷鸣般地响在自己的心里头:

“龙博哥!我来了!如果我离开不了大校场,也许那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终于,四周毫无动静地走到龙博身边。

龙博此刻是仰着的,飘荡的灯光下,可以看出他面容安详,双目阖闭,仿佛是睡着了一般,说明他走的时候,内心没有一点怨愤不平,也没有一点遗憾难偿。

是什么力量会使得龙博走得如此的安详?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龙博的手,是覆盖在胸前,他的右手正掩盖着他的衣襟。

红拂缓缓地跪下,她的双手捧着龙博的右手,低沉地、凄凉地、哀恸地,一声一声在呼唤着:

“龙博哥!龙博哥!”

终于她撕裂心肝般地嚎叫:

“龙博哥!”

叫声宛如巫峡猿啼,让人心头滴血。回声飘荡在夜空,惊得四周树上夜鸟离巢。

就在这个时侯,龙博的右手竞然舒开了。

就在这个时侯,红拂的双手摸触到了一张纸,一张叠摺得很小的一张纸。

红拂惊得呆了,她在默默地祝祷着:

“龙博哥!是你听到了我对你的呼唤吗?是你旱就准备我来看你而留给我的吗?龙博哥,是有什么心事未了,要我替你做的吗?”

指成一个小方块的纸,被红拂细心地抖展开来了,上面写满了字,在昏暗的星光下,首先看到的是:

“书留红拂亲览。”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思议的事,红拂的人都在颤抖,她双手合十,夹住纸笺,低声说道:

“龙博哥!你在天之灵安息吧!不论你在留书上要我做什么,我这辈子都为你所交代的事,竭尽心力。请你在天之灵能祐我!”

她虔诚地再度摊开双手,纸笺上写的字,十分工整,说明龙海在写这封书的时侯,心情是如何的平静。

“红拂!我祈祷上苍,能让你看到这封留书。

不要为我的下场而悲伤!一切都是自取的,也是自愿的。我为什么会做田嗣真这种人的帮凶?天不可恕。,以死谢罪!罪有应得…...”

红拂已经泪流满面,几乎不能再看下去。

“当然我可逃走,但是,逃走了我,将有多少人要遭受

这群的处置?我能忍心这样做吗?师父的训示,牢记在心的只有一个‘恕’字一原谅别人,让自己承当……”

红拂低低泣呼:

“龙博哥!龙博哥!”

“红拂!请别为我哭泣,但请你为我做两件事。

第一、离开魏州,不要找田嗣真报仇。

第二、去看我的母亲好吗?我的弟弟是个好人,勇敢、聪明,比你大三岁。你能和他共同侍奉我母亲吗?

红拂!这真是不情之请,能答应我吗?来生再见!红拂!龙博留书”

红拂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泣着说道:

“龙博哥!我答应你。我立即离开魏州,赶到衮州去。我会嫁给你弟弟,待奉母亲的天年。”

她只觉得对龙博充满了激疚之意,龙博的死,她要在道义上负全部责任。她愿意拿自己的一生,来补偿这份愧疚。

最重要的是龙博的死,使红拂发觉自己对龙博的情感是如何之深。同门习艺,青梅竹马,都没有异样的感觉,可是如今龙博死了,红拂发觉原来彼此的感情,是可以互替生死的。

因此,红拂在愧疚之余,更有无限的痛惜:“为什么自己会发现得那么迟!为什么在盗盒遥逅时,都不能体认得出来?”

红拂跪在地上,伏在龙博的身上,哀泣地又一次默祷着:

“龙博哥!我遵照你的话走了,我走得满心遗憾,不能将你的尸首带着一起走。我将永远记住这份遗憾!总有一天不再有憾事。”

她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再一次回头,正准备迈开滞重的脚步,离开大校场。

突然,分从大校场的四周,爆起几声巨响,几团烟火似的号炮,冲上半空中,炸得满天亮光。

接着人声呐喊,至少有四五百人,拿着火把,各擎明晃晃的刀枪,围将上来。

为首的有三个人,各持着兵刃,采取包园的态势,缓缓地拢上来。

红拂将那封纸笺藏在身上,回顾四周之后,冷冷地问: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想干什么?”

其中一位为首的朗声骂道:

“你瞎了眼,看不出爷们是节度使府邸的...…”

红拂不屑地“哦”了一声说道:

“原来你们就是田嗣真的‘外宅男’呐!”

此言一出,那人怒不可過,手中的一对双戟,交舞一有花弧,厉声叱道:

“混帐东西?田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人向前一个抢步,双戟左右插花,凌厉地攻出一招双式,攻的是红拂的双肋。

红拂一闪身说道:“慢着!我有话要问你。”

那人的一招双式,使的是双载的狠着“泾渭合流”,明是攻击对方双肋,实际土只要对方一还手,双戟可上可下,可分可合,立即抢尽机先,一举就可以将对方制服。

可是没有想到红拂只随意地一闪身,就将凌厉的攻招化解得干干净净,大出他的意外。

此人是田嗣真所豢养的“外宅男”中一等总领,自从龙博投效田嗣真以后,被任为总教习,很让他不服气。

这次龙博被指控失职,以至于后来暴尸示众,都是他的主意。

尤其是他主张利用暴尸示众,真正的目的,就是利用这个饵,钓出幕后指使或者是同伙的人。

他认为:这次盗盒一定有内应,一定有组织,否则,绝不能在“外宅男”如此重重护卫之下,能够到内室盗走金盒。

这种说法很能让田嗣真听得进。

于是,龙博暴尸三日示众,四周安排理伏,谁备捉拿可疑的人。

这就是红拂陷入重围的主要原因。

红拂那里知道呢?她沉声问道:

“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可是外宅男的总管?”

那人一招走空,他立即冷静下来,眼光一扫,看到另外两个伙伴,已经取得骑角合固的态势。

便冷冷说道:“你也配问爷们的姓名!告诉你,乖乖束手就缚,要不然回头有你受的。”

红拂说道:“从情理上讲,你们都是龙博的同事,你们之间,应该有一份情谊。从另一方面来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今天龙博的凄凉下场,应该是你们最好的借鉴。”

红拂的眼光,在为首的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

“说不定你们他日的下场,比龙博还要凄惨。”

手执双戟的人,冷冷地问道:

“朋友!你到底是谁?你跟龙博是什么关系?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红拂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跟龙博是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希望你们的就是苦海回头,不要再执迷不悟。

趁此机会离开田承嗣,帮我将龙博的尸首运走。你们再投明主,为自己开创光明前途。”

那人冷冷说道:“你连姓名都不肯告诉我,我如何能信得过你所说的一些话呢?朋友!告诉我,你尊姓大名,你到底是谁?”

红拂说道:“能不能信得过我所说的话,与我是谁,毫无关系,问题在你们能不能觉悟。”

那人冷冷笑道:

“朋友!你真是厉害呀!口风是如此的紧,看来不是等闲人物。不过,我们会有办法让你说真话的。”

他突然脸一沉,手中双戟并举,招式特别,左砍右刺,红拂站着根本没有动,蓦地闪电般地一旋身,在如此的盘旅而进。

火把照耀之下,没有人看清楚她是怎样避招还手的,只听得那人哎嘀一声,双截落地,空抓着两只手,张大岩嘴,胸前的衣服,包括掩心甲在内,被划成一个×字,鲜血从衣服里面涌出来。

人站着摇晃了几下,没有等到那些“外宅男”过来扶持,终于倒在地上。

四周的人群一阵骚动。

红拂回顾四周,朗声说道:

“你们听着,我不愿意杀人,我的朋友龙博生前也极不愿意杀人。你们不要逼我动手,你们不是我的敌人。”

红拂的话有震慑力,全场的人都没人说话,只有风声吹过火把,带起劈啪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人,就是最好的说明。没有一回合,倒地而毙,在场的人还有谁有这份能耐!

红拂接着说道,

“各位!龙博曾经是你们的同事,也曾经是你们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为人,跟各位相处一定融洽,各位忍心让龙博死后还如此暴尸示众吗?”

她缓缓地走过来,伸手从一个手执火把的人手里,拿过来火把,高擎过头,朗声说道: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让我们为龙博举行火葬吧!以安龙博在天之灵,也让你我曾经是龙博用友的人,稍减罪愆之心。”

她将火把投到龙博身上。

火把是松脂做的,很快点燃起龙博的衣服,烧将起来。

只是瞬间的停顿,接着便有千百支火把授将过来,谁积得有如小山,将龙博压在下面,火势熊熊,将大校场照得如同白昼。

红拂抱拳说道:

“各位尽到做朋友的心,我感激,龙博有知,也会感激。但是,各位为何不为自己的前途设想?此去回营恐怕因嗣真不会饶过你们的。”

圈在四周的“外宅男”,都呆住了。

红拂朗声说道:

“天地之大,何愁无地容身?各位请吧!”

言犹未了,入群一声呐威,大家走了一半。其中还有两个人,是领头率队的。

红拂说道:

“两位还有指教吗?”

其中一个说道:“尊驾身手了得,不但是我,就是集在场所有的人,以多凌少,恐怕也当不过尊驾回身一击。所以,我不会与尊驾为敌……”

红拂说道:

“能不能拼得过别人,是另外的问题,恐怕主要还是在于道理上能不能胜得过别人。”

那人说道:“这正是我要问的,请教尊驾,以尊驾的身手,盗盒之事是否是尊驾所为?”

红拂稍一迟疑,便点头说道:

“是我!”

那人说道:“果然!如此说来,尊驾在是非上,在气概上,恐怕就比不上龙博大哥了。”

红拂问道:“此话怎说?”

那人说道:

“龙博失盒之夜领队当值,失盒之后,他可以从容而逃,可是他没有……”

红拂抢着说道:“龙博大哥他有他的用心,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那人点头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用心,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位敢于承当责任的汉子。可是你呢?”

红拂淡然问道:“我?我怎样?”

那人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倚仗着一身奇高的武功,来往自如,别人捕捉不到你,而你不敢承认自己是当事人。

到如今你连姓名都不让我们知道,说明你不是怕,而是心地不够磊落!”

这番话说得不疾不除,却是让红拂听在耳里,沉重得很。

红拂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

那人说道:

“我的意思,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尊驾既然自承是盗盒的人,又何必不将是名告诉我们?

你告诉我们你的姓名,我们回去可以交差。抓不到你,那是我们技不如人,怪不得我们……”

红拂说道:“你们为什么不离开田嗣真?”

那人说道:“龙博为什么不离开田大人?还不是都有一个自己的理由!我不知道龙博是为了什么理由,拿我来讲:田大人待我们不错,吃、穿、住……都是一等一的,象我们这等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就为着这些吗?”

红拂摇摇头说道:“你错了!”

那人轮着说道:“尊驾的意思我明白,人生的意义,不止于吃得好,穿得好。这些话请说给那些拥皋比、坐朝庭的大人先生们听吧,我们,只是一群凭力气来吃饭的人。

太大的话题,离我们太远了。”

红拂叹了一口气。

她似乎是在叹息:“众生好度,人难度!”

此刻堆着火把,已经由炽烈烧得渐渐熄灭。她面对着那一谁还在闪着火花的灰烬,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人,缓缓地说道:

“好吧!为了让你回去好有一个交代,好让你们能留在田嗣真跟前,吃得更好一些,穿得更好一些,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拾起手来,解开头上戴的瓦楞帽,再解开头上的发髻,让长长的黑发,如云般地流散下来。

那人大惊说道:“原来你是…是一位姑娘!”

红拂缓缓地又挽起头发,从地上拾起帽子戴好,沉声说道:

“我叫红拂!”

那人“哦”了一声说道:

红拂姑娘!”

红拂说道:“我在潞州薛大人那里,我跟龙博是同门师兄妹。这么多都已经够了吗?”

那人拱手说道:

“足够了!多谢红拂姑娘!我回去已经有足够的资料向田大人面禀。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我和我的部属效劳的?如果没有,在下告辞!”

红拂立即说道:

“有!还有一件事,要请各位帮忙。”

那人说道:“请尽管盼咐。”

红拂缓缓走到那一堆灰烬之前,神情哀戚而又肃穆地说道:

“这堆灰烬里,有龙博被烧的骨灰,有劳各位帮我拨开火把的灰烟,让我收拾龙博的骨灰,携带回他的者家,帮他葬在他的祖坟之内,也算了却一番心事,尽到同门之谊的安意。”

那人点点头说道:“那是应该的,姑娘尽了同门之谊,我们也应当尽尽同事之谊。”

他立即命那些“外宅男”,小心地拔开火把的灰烬。

龙博的尸体虽然烧了,却并没有烧成骨灰。

红拂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头骨,用一片衣襟包起,藏在身上。

那人也真能善体人意,没等到红拂说什么,立即命“外宅男”等,就用手中的兵刃,在大校场之旁,潮一个深坑,将龙博剩下的骨骸,埋葬在坑内。

砍下一棵树,植在土堆之前,当作标记。

红拂很是感动,特地走过来,站在那人的面前,很认真地说道:

“本来不想请问,如今我是带着感激的心情向你请教尊姓大名是……”

那人微笑说道:

当不起你的感激,我的名字叫韩頔,多谢你给我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红拂一怔,还没有会过他说话的意思。

韩頔突然右手一拾,限前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短刀,刺进了红拂的左侧小腹。

本来这一刀是照着红拂小腹当中扎进去的,就在这样闪电一瞬的时刻,红拂本能地一偏身,短刀穿进左侧。

但是,几乎是与对方短刀刺进的同时,红拂的右手一晃而出,龙纹匕首有如秋水一泓,掠向韩頔的项脖。

匕首并没有刘过咽喉,韩頔顿时汗出如桨。

红拂痛苦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阴诈?”

韩頔流着汗说道:

“我已经说过,能杀你,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红拂突然露出一丝微笑说道:

“是吗?现在呢?我的匕首只要轻轻一划,你的头就落在地上,你的功劳何在?”

韩頔惶吓无似地说道:“请姑娘高拾贵手!饶恕韩頔这次。”

红拂说道:“你不是为了建大功吗?现在我也不杀你,但是我要让你受大罪。你纵容了田嗣真的重要仇敌,看你向田嗣真如何交代!”

龙纹匕首一收,她的左手随手拔出短刀,接住创口,转身就走。

才走两步,她用龙纹匕首指着韩頔说道:

“你们给我听着!龙博的坟,好好替我照管,告诉田嗣真,不能有一点损坏。如若不然,下次我再来魏州,就是你们的死期。”

旋身微蹲,猛然弹腿,有如一支脱弦之矢,冲飞越出大较场围墙之外。

真叫在场的人无法相信,一个已经受了重伤的人,居然还能维持体力,表露了如此精湛的武功。

大校场的火把都已经熄灭了,人也都撤走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堆新土,无限哀伤。


晋马驿是官道中途的一处驿站,聚集着七八户人家。虽然是官道中的一处驿站,却是十分的荒凉。

离着较远的一家,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小孙子。

老两口在路旁开的是打中尖的野店,卖的是绿豆稀饭、油炸散子、硬锅魁。

小孙子在驿站铡马料草,帮着槽头拉马。

日子过得就像路旁那处池塘,一汪长满了青苔的水,难得刮一阵风起几圈涟漪。

这天一早,老两口还在灶前灶后,忙得团团转的时刻,草屋柴扉,靠着一位瘦小的后生。

老头忙着锅里炸的散子,连头也没有回,顺口说道:

“老客!先坐着吧!稀饭正在熬着,你要是不急着趁凉快赶路,就请你歇着等一会......”

老婆婆从灶后伸出头,眯着烟熏的老花眼,拦住老头话说下去。

她却说道:

“老伴!你回头看看这位客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头刚捞起锅里的散子,回头一打量,只见那位后生脸色焦黄,双目无神,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老头丢下手里长竹筷,抢过来伸手扶住,连忙问道:

“年轻人!你病了?”

年轻的后生摇摇头,垂下眼窃说:

“老人家!我要喝水!我…...”

老头沉重地朝门外四周看了一看,低声问道:

“年轻人!你是受了伤?伤在哪里?”

那瘦小的后生还没有说话,老头又说道:

“年轻人!看样子你伤得很重。来!来!快进来!”

年轻的后生拖着沉滑的脚步,一面却说道:

“老人家!请你给我喝一口水,我马上离开此地,不要连累了你。”

老头摇头笑笑说道:

“年轻人!我老朽在这里开一间小野店,算算已经几十年了,好人坏人,只露要我看一眼,就能分得清楚。

进来吧!别耽心连累我,两个风烛我年的老朽,你连累不了我到那里去。”

他扶着后生往后进草房走去,后生喘着气说道:

老人家!我可以请那位婆豪过来吗?”

老头一怔,说道:

“你是说我老伴?要她过来吗?”

后生吃力地拾起手,取掉头上的破帽子,让长发披下,吃力地站住、吃力地说道:

“老人家!我是……”

老头大惊,连忙说道:“你是…你是……一位姑娘!”

他回过头来,叫道:“老伴!快来!快过来!”

老婆婆从灶后走过来,还没有来得及问,老头就说道:

“老伴!她是位姑娘!快些扶进去、快!”

老婆婆意外的惊诧,徵颤着手,搀扶着这位姑娘,慢慢走进后面的草屋,躺在木床草床之上。

姑娘喘着气说道:

“婆婆!我的名字叫红拂!

老婆婆说道:“红拂姑娘!你伤在哪里?我该怎么帮你?”

红拂闭上眼睛,用手按着小腹,吃力地说道:

“伤在这里。伤口我已经敷了药,但是,这一阵奔跑得太剧烈了,真气不继,伤口崩袭,所以...…”

她微张着口,喘着气。

“婆婆!我真怕是不行了。我真不愿连累你们。”

老婆婆怜惜地说道:“姑娘!别这么说话,别说是你,就是一位坏人,身负重伤,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快歇着,别耗费精神,回头我让老伴替你抹药去。”

红拂满心感激,一阵鼻酸,流下两滴眼泪。但是,忽然一阵椎心地痛苦,一张嘴、喷出一口血,人立即昏过去了。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红拂才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阵金花,等她看清楚时,才知道空洞的一间草屋,一盏昏黄的孤灯。

她想到自己是昏过去了,没想到一昏就是一整天,来的时候早晨,如今已是夜暗。

她正要挣扎着起来,才发觉自己的小腹已经被宽宽的布捆扎着,伤口木木地有一丝麻麻的感觉。

“是谁替我包扎得这么好?是两位老人家吗?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手包伤疗创的本领。”

红拂摇摇头,头还隐隐作痛。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多亏两位老人家,素睐平生,萍水相逢,担着这么大的血海干系!唉!可见世见还有好人!”

她刚刚撑起上身,门上竹帘子一响,房门接着推开,老婆婆先伸进来头,看了一下,便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热腾腾的碗。

带着一份安慰的笑容,说道:“姑娘!你醒来了!”

她放下碗,扶着红拂,让她躺下。

红拂跟泪汪汪地问道:“婆婆!我昏死过去多久?”

老婆婆说道:“姑娘!你整整睡了两整天……”

红拂惊叫出声,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是昏睡了两整天。难道在昏睡中为她包扎,她都不醒吗?

她惊诧地望着老婆婆,她不敢多问。

老婆婆端起碗,那是一碗米桨,熬得稠稠的,冒着热热的香气。

老婆婆用汤匙搅拌了一阵,喂红拂喝。

她说:“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这是老伴特地为你磨的米桨,慢慢地喝一碗,先补补元气。”

红拂本已汪汪的泪水,比时竞如泉涌,她抽噎地激动地说道:

“婆婆!你们两位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叫我何日才能报答!”

老婆婆微笑地放下汤匙,用手抹去红拂脸上的酒痕,说道:

“姑娘!一碗米桨,当不起你这样的说话。要说惑恩,我们这两个老朽,能活到今天也不知道要向多少人感恩。”

她端着碗,凑到红拂的嘴边,让红拂慢慢地喝了一口,流进干涸的喉中,何异是琼桨玉液。

老婆婆一面喂着红拂,一面说道:

“这两天如果有人真辛苦,那应该是你的表兄…...

红拂一听,人惊得呆了。

她挣扎着撑起上身,靠在土墙上,问:

“婆婆!你是说我的表兄?”

老婆婆说道:

“是啊!你们已经多年不见,巧的是在我们这里无意中相逢。”

“无意中相逢?”

“你昏过去的时候,我慌了手脚,到前面叫老伴。就在这个时候,你表兄在前面打尖,没想到他是一位很高明的大夫。

他进来一看,才发现你是多年不见的表妹。”

“是他这样说的?”

“他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天有眼,让他无意之中,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表妹。”

“啊!”

“姑娘!你也感到意外是不是?当时我一再重复的一句话,就是老天有眼。待我看到他熟练地为你疗伤包扎……”

“呀!是他包扎的吗?”

“不是他谁会啊!好在他随身带着有灵药,外敷的、内服的。”

“还有内服的药?”

“外敷是为了愈合划口,内服是为了让姑娘心神安宁,好好地睡一觉,让你好恢复疲劳。他预计要让你睡两天,果然,你在今天入夜就醒了。”

红拂沉下眼帘,没有说话。

老婆婆说道:“红拂姑娘!你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吗?”

红拂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缓缓地说道:

“婆婆!我在感到奇怪,一直在感到奇怪...…”

刚说到此处,房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位高大的汉子,满脸不安地说道:

“婆婆!红拂!对不起!打断你们的谈话,因为有一件很急的亭,我必须要赶紧向你们说。”

打从那人推门进来那一刹,红拂立即有一种“哪里见过”的感觉。

她皱着眉,仔细地在心里想了一下,忽然灵光在心里一闪而过:

“在大校场挤着看龙博哥的时刻,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叫了我一声小兄弟…...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他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冒充是我的表哥?”

那人刚刚说完话,红拂立即说道:

“表哥!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她把“表哥”二字,说得那么自然,而且,还带着一点久别重逢的欢欣之意。

那人本来是有些紧张,额头冒着汗珠。可是这声“表哥”叫掉了他心里的千斤巨石,他摸出汗巾擦去头上的汗水,从容地说道:

“我方才从魏州买吃的东西回来,看到大批人马,分途出发,要沿途逐段,搜查要犯红拂!”

红拂立即跃身下床,说道:

“我不能连累两位老人家……哎呀……”

她的脸色一苦,整个人倒到地上去。

那人一时张慌失措、搓着手,不晓得去扶抱红拂,只说道:

“糟了!她的伤口又崩裂了。”

老婆婆急着叫道:

“快将你表妹扶起来,抱到床上去呀!”

那人连声“是是”,小心翼翼地提起红拂的手臂,他没有伸手去抱,只是扯着一双手臂,将红拂放在床上。

红拂已经痛得满头汗味,呻吟着说道:

“表哥!扶我离开这里,我不能连累他们好心的两位老人家。”

那人还没有说话,前面老头已经闻声来到后面,他一直在摇着头说道:

“姑娘!你现在要走,会比被抓去死得更快。”

他交代老婆婆:

“老伴!床后的地窖,暂时铺上稻草,将红拂姑娘送到地密里去,大家镇静着对付,可以过关。

红拂痛苦地说道:

“老人家!你不知道田嗣真捕我的罪名是件么!而且那些外宅男如痕似虎,地窖岂能瞒住他们。

一旦连累了两位老人家,叫我居心何忍。”

那人忽然说道:“你们都不要说话了,且听我的主意。”

大家果然停了下来。

“红拂姑娘如果此刻再要移动、或者鞍马劳顿,那是死定了。而且就算是不死,也难逃外宅男的追捕。所以首先要除掉逃走的念头。”

红拂连忙说道:

“可是会连累……”

那人立即说道:

“既然决定不走,剩下来就让我来想办法。”

红拂断然说道:

“不行!表哥!没有理由让你为我冒生命的危险!”

那人笑笑说道:

“有一个现成的理由:我是你表哥!

红拂仍然坚持地说道:“可是……”

那人正色郑重地说道:“红拂!没有什么可是,见死不教,岂有此理。两位老人家与你是萍水相逢,他们能担起干系,何况是我?

就算是有危险吧!我愿意为你冒这个险呀?”

这个话,说得太露骨了一些。

红拂两道眉峰微微一皱,脸上感觉一热。

那人立即又说道:

“对不起!红拂!我的意思是士为知已者死,自古皆然,你的忠肝义胆,令人打从心里敬服,对自己一位敬服的人,作一些微毒的效劳,不是一个做人正常的道理吗?”

红拂呻吟了一声说道:

“这不是微薄的效劳,这是要赔上性命的!”

那人说道:“如果我再说一遍:那是我愿意的。”

他故意提高说话的声音。

“如果外宅男真的来援,我还有救命一招!

红拂问道:“什么救命一招?”

那人故意地笑笑说道:“现在说穿了就不灵,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老头此时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在这里多耽搁时间。我们先将姑娘搬

到地窖里去。”

老婆婆年纪老迈,手脚还很灵活。

搬着一捆蒿草,铺在地窖里,那人望望在一旁袖手不动的老头,只好走到红拂身边,深沉地望着她,低低地说道:

“红拂!对不起了!”

红拂当然知道他说“对不起”的含意,她只是点点头,诚悬地说道:

“谢谢!真的谢谢!”

那人伸出双手,抱起红拂,绕到床后,走下地窖,轻轻地将红拂放下,并且将被褥枕头,为红拂铺得舒舒服服的。

他站直了腰,轻轻叫了一声:

“红拂!”

他的手伸到红拂的面前,摊开手掌。

“将这个留在身边!”

手掌中放的是红拂的龙纹匕首,在晦暗的地窖中映起微光。


红拂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激,在感激中更有一种“深获我心”的安慰。

她将龙纹匕首拿在手中,着卡簧。拔出鞘来,泛起一片寒光,映出红拂脸上苍白的一丝笑容。

她反复把玩了一下,轻轻地说道:

“谢谢!谢谢你能如此的了解我!”

那人停顿了一下,也轻轻说道:

“谢谢你能说出这句话。”

他转身走上土阶,顶开地窖的盖子,走出地窖。

他将木床挪进来两尺,端详了一会,才放心地走到前面。他还没有坐稳,只见官道那头,一股黄尘卷起多高,逐渐的逼近蹄声,如震天撼地般的直扑而来。

那人刚说得一句:“两位老人家尽管放心,但看我怎么应付他们就行了。”

就这一会,从驿站那边,五匹马流星赶月似的,直冲到门前,那小小的草屋,几乎都要被这股冲劲带垮似的。

马停、人落、甩疆、拔力,一连的动作,就有三把雪亮的刀,分别架在老俩口和那汉子的脖子上。

随后进来两个,帽子抹额,横扎着一条红色的绸布带子,在魏州待过几天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后进来的人,才是田嗣真的“外宅男”。

其中一人眼神像鹰犬一样,在屋里转了一圈,冷冰冰地问道:

“老头!几口人?”

老头说道,“给大人回话,小老儿一家三口,我的老妻,还有我的孙子……”

那个外宅男”随着就“啊”了一声,眼神朝着那汉子扫,含着嘲弄的语气说道:

“你是他的孙子吗?”

他突然走上前一步,几乎贴近那汉子的脸,厉声说道:

“说!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偏开头,突然左手一拾,用两个手指头捏住架在脖子上的刀,说道:

“刀拿开了好讲话!”

就在他这样一捏一带,架在脖子上的刀,竟然就到了他的手里,手一松,呛啷一声,刀掉在地上。

那个“外宅男”咦了一声,冷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

“算爷们看走了眼,原来还是位高人!”

那汉子突然一掩身,右手一拐,哎唷一声,又一个捂着肚子,退到一旁,手中的刀早已落到别人手中。

那汉子沉声说到:“人家没有犯罪,应该给人家说话的机会。这一对老夫妻在这里做买卖,不是一年半载,路过这里的人,没有人没吃过他的油炸散子。刀架在他脖子上算什么呢?”

他的话,说得铿铿有声,自然有一种威势。

那两个“外宅男”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一时倒是愣住了。

那汉子说道:“老大爷!你现在可以告诉他们,谁是你的孙子了。”

老头倒是很有骨气地说道:

“小老儿姓赵,人家都唤我赵散子,在这儿开了几十年的小买卖。我的儿子媳妇流落在外面十多年了,生死不明。只替我留下一个孙子,今年十三,在驿站养马。”

那汉子说道:“听清楚了吗?我不是他孙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两个“外宅男”仿佛惊醒了似的,两个人各撒一步,取得荷角之势,从腰间一撤手,哗哗啦啦,拖在地上一条四尺多长的铁链子。

这不是普通的铁链子,每个小铁环都有小手指头粗细,铸成锯齿状,磨锉得雪亮,锋利怕人。

这种链子一沾上身,只要一脱,就是皮开肉绽。

链子前端,还有五寸多长的铁钉,专门打穴,破金钟罩、铁布衫。

能子末端有一个手柄,里面装有一个暗钮,只要使力一就,四尺长的链铁,立即穿出一根钢条,成为长钢锯。威力大的惊人。

田嗣真的“外宅男”,人人都有这样一根铁键子,而且给它取了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叫“落魂鞭”。

今天这两个“外宅男”看到这汉子,只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两个同伴,折腾得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他们也看得出,是碰上了高人。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撤出杀手的兵刃“追魂粮”。

那汉子一点也不激动,从桌上取来自己的包欲,口中却说道:

“把老婆婆放开,不要尽在老弱妇孺面前要威风,有本事尽管朝我这儿上”。

他的眼睛一瞪,喝道:“放开她!

持刀的人果然乖乖地放开了老婆婆。

那汉子望望他们说道:

“还是先要问话?或者乾脆就打!随你们的便,我奉陪到底!”

那两个“外宅男”互相看了一眼,问道:

“你姓什么?你是个做什么的?”

那汉子微微笑道:“我姓田,我什么也不干,专替人间打抱不平!”

对方又互看一眼说道:

“你曾经看到一个年轻人,也或许是个年轻的女人,从这个地方经过吗?”

那姓田的汉子哈哈大笑,说道:

“二位的话叫人好笑。你们是男女不分,叫我如何答复你们的问话?”

那“外宅男”突然暴叱道:

“该死的东西!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拿着开染坊……”

姓田的说道:

“你们为什么给我三分颜色?你们为什么不用手中的落魂鞭’?问题是你们缺理、缺气、又缺胆!”

他放缓了语气说道:“走吧!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通衢大路,人来车往,找人谈何容易?如果二位别有用心,那又另当别论。”

他说着话,从长袱里取出一个长包的布包,他慢条斯里地解开布包,赫然是一柄没有鞘的宝剑。

这柄宝剑一拿出来,并不见光芒,只觉得寒森森地叫人感到寒气砭人。

他慢条斯理取剑,又慢条斯理地拴扎起包袱。

掂着剑在手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们是要到外面打个痛快呢?还是就在这里?”

那两个“外宅男”估计自己手里的“落魂鞭”,不适宜在狭窄的屋里施展。

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便道:“出来吧!好让你毫无怨言的领死。”

两个人双双向外面冲出去,将柴扉撞得支离破碎,各取一个有利位置,紧握住“落魂鞭”,蓄势以待。

姓田的回顾一下屋里,喝道:

“你们统统都给我出去!我要是宰了你们,让这里血流满地,两位老人家还要做什么生意?”

里面三个人被他这种气势,震慑住了。

捧着雪亮的刀,乖乖地退出到草屋之外。

姓田的这时候才朗声对两老说道:

“两位老人家不要害怕,待我替你们讨回公道,有理天下走得,无理寸步难行。咱们不缺理,刀山剑海,我都敢去会任何人!

他这番话安慰了赵散子老俩口,然后倒提着宝剑,迈步出门。

他这里刚走出大门,人还没有站稳,只听得厉声叱喝,两条“落魂鞭”宛如两条噬人的怪鳞,凌厉地分成上下两路,缠将过来。

这样情形,直等于伦袭,使对手一时无从应付。

看样子,他们是存心一举将婚田的击毙当场。

四尺长的“落魂鞭”,威力笼罩着,方圆两丈,飞砂走石,凌厉惊人。

姓田的无论是闪躲何处,都来不及了。

只见他一声厉喷,手中宝剑连人投入鞭影之中,只听得“咔嚓、叮赠……”火花四溅。他在如此一触之余,冲天拔起两文多高,凌空一个转折,落到原来的地方。

那两个“外宅男”手里拖岩断了一藏的“落魂鞭”,惊魂未定,站在那里,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外宅男”使用的“落端鞭”是田嗣真最得意的杰作,他突发奇想,要制造这样霸道的兵刃,而且他命人设计,又命人搜集红毛铁、孩儿铁,请高明匠人淬锻炼,“落魂鞭”坚刃无比,即使是宝刀宝剑,也伤损不了它。

可是今天在如此·触之下,“落魂鞭”双双被削断了将近一尺,难怪两个人惊诧无似,呆在那里讲不出话来。

姓田的伸手指弹弹剑身,微微笑道:

“我们没有仇恨,是不是?所以,点到为止。按照我这柄剑的使用惯例,只要一有接触,不见人血不收剑。

今天看到二位也是奉命行事的份上,所谓身不由己,我不再为已甚!二位请吧!”

这两个“外宅男”望望手上的断鞭,再望望站在对面的姓田的那种昂然不可逼视的减势,他们在气势上已经不可为敌。

他们的脚步动了。

显然他们已经没有了斗志,他们要以走为上策。

就在这个时候,官道那头,又起了黄尘,蹄声震地,至少有十骑奔马,疾驰而至,在尘头中可以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领头冲列。

奔马未停,原先那两个“外宅男”大叫:

“勾大哥!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在这里碰上可疑的人了。”

马停处,有人飘身下马。

是一个魁魁的汉子,方圆大脸上,一双浓眉,两个环睁的大眼睛,大蒜头鼻子,四方阔嘴,落腮胡子长得乱草一般。

他大踏步地走过来,走得地都在震动。

他口里在嚷着:“可疑的人在哪里?”

那两个“外宅男”对来人执礼基恭,躬身施礼之后,才说道:

“就是他!”

两个人伸着两只手,指着姓田的。

姓田的此刻还提着宝剑,神情悠闲地站在那里。

来人是“外宅男”中公认为武艺最高,而且为人心地不坏,受到“外宅男”普遍的尊敬。

他的名子叫勾名,一般人有意把他叫成“勾命”。

勾名在“外宅男”中不是任何首领人物,但是,在“外宅男”当中,他真正可以说得上是“一言九鼎”,任谁要兽故他几分。

勾名走几步,过来和姓田的面对面,他叮着看了一阵,便直接了当地问道:

“贵姓?”

“田,田地的田。”

“大名是?”

“田远桥。”

“哈哈哈!你这个名字有意思,田里没有水,就是一块砂地,不长庄稼,你还有什么前途?”

“没有前程只是自己的事,碍不上别人,值得这么好笑吗?”

“你说话一向就是这样尖锐伤人吗?”

“那要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田远桥所受的庭训,所受的师训,都是要我和以待人,严以律已。但是,在受到无端酶辱的时侯,我会起而反击。”

“啊!这么说你今天受到了侮辱了?”

“即使奉到天子圣谕,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是钢刀架在脖子上,百雄何辜,如此任人宰割?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大的侮辱。”

勾名“啊”了一声,他回头看看那两位“外宅男”,轻描谈写地说道:

“是这样的吗?”

那两个“外宅男”有些惶恐,连忙说道:

“勾大哥!这小子...…”

勾名立即栏住他们说道:

“好了!就凭你们说话的方式,人家不会失礼在先,错在你们。两位老弟!老哥哥奉劝你们一句话,于我们这一行,招子要亮,那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他转而对田远桥点点头,说道:

“田远桥兄!我们这两位老弟得罪了你,请多包涵。山不转路转,得饶人处且饶人,留个来日相见!请了!”

田远桥抱拳说道:

“请了!勾大哥高明、令人佩服。如果人人都像勾大哥,魏节度使的名声就不会这样的情形了!”

勾名一双眼睛盯着田远桥藏在左手手肘后面的宝剑,他仿佛发现了什么。

他双手叉腰问道:

“田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田大人的名声不太好?”

田远桥微微一笑说道:

“好与坏,勾大哥还会不清楚吗?”

勾名正色说道:

“田兄!就冲着这句话,你就可以掉脑袋!不过,看在一件事情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

田远桥微笑说道:

“勾大哥可否告诉我,是为了那一件事?也好让我表示感激!”

勾名用手一指说道:“就看在田兄藏在肘后那柄宝剑份上。”

田远桥的脸上掠过一抹讶然,很快就消失无踪。依然保持着那份谈淡的微笑,说道:

“勾大哥能否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

勾名说道:“可以。田兄!你虽然将宝剑藏在肘后,仍然迷不过我的眼睛。田兄!这柄剑是大有来历的。”

田远桥“啊”了一声说道:

“说来我真惭愧!我恩师传给我这柄剑的时侯,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也可以说,他老人家很慎重地将这柄宝剑交给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勾大哥知道这柄剑的来历码?可否指教一二?”

勾名突然大笑说道:“田兄!你要考我?

田远桥立即抱拳说道:“不敢!田远桥绝无此意!”

勾名说道:“我勾名是粗人胸无点墨,碰巧对于这柄宝剑的来历,略知一二。要不然令天我就要出丑了。

这柄剑有两个特征:第一是这柄剑没有开刃...…”

这回是在场的几个“外宅男”和随行的人惊呼出声了。

尤其是那几个手持断鞭的“外宅男”,更见瞪大了眼睛,一股难以相信的表情。

勾名说道:

“方才国兄削断两根坚逾精钢的‘落魂鞭’,那不是宝剑的锋利,而是田兄的内力惊人。

各位!不要意外,一个内方精深的人,用一张纸可以斩断一根树木,`一根竹箭可以描进坚石之内。”

大家惊张了嘴,用无声的惊讶,盯在田远桥的脸上。

田远桥的脸上,是那么“平静无波”的没有表情。

勾名继续说道:“这柄宝剑第二个特征是没有剑鞘,据说在铸造的当时,就没有打造剑鞘,为什么?没有人知道。田兄!我说的对吗?”


田远桥微笑说道:“勾大哥真是见多识广,我今天受益匪浅!只是我很愚钝,实在还不了解,为什么勾大哥冲着这柄剑,就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勾名说道:

“我还有说出这柄剑的来历。”

田远桥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勾名的眼神停在围无水的脸上说道:

这柄剑更早的来历,我不清楚,自我见过这柄剑的时侯,它是属于节度使田大人的传家之宝!”

众人“嘎”了一声,起了骚动。

田远桥依然保持管那份微笑说道:

“勾大哥不会怀疑我是盗自田大人的宝吧!

勾名说道:“节度使府邸有很多宝物,其中有两柄宝剑,一柄是‘湛卢’,大名鼎鼎,用不着我多说。一柄没有名字,甚至

没有剑鞘,后来不知节度使麾下那个好事的女人,为这柄剑起了个名字,叫做‘无鞘之剑’,剑而无鞘,是时时都是在‘出鞘’的情况之中,‘剑出鞘’杀气太重,主凶。

因此,这柄‘无鞘之剑?就被节度使冷落而深藏。据说,不知何时,‘无鞘之剑’竟然遗失了...…”

田远桥缓缓而深沉地接着说道:

“勾大哥,‘无鞘之剑’不是遗失,而是你们节度使大人将这柄主凶的‘无鞘之剑',当作聘礼,送给了潞州节度使,也就是田大人的亲家薛松了。”

勾名说道:“如此说来,这柄剑的来历下半截要由田兄来说明了。”

田远桥摇摇头说道:“说实话,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这柄剑为何会到我恩师手中…...”

勾名立即接过来说道,“令师何方高人?”

田远桥正色说道:

“很抱歉!我的恩师隐居世外,不染尘嚣,真正与世无争,我不能说出他老人家的名讳。”

勾名说道:“田兄!事实已经很明显,你这柄“无鞘之剑”极有可能是潞州薛大人所赐,如果不是令师...…”

田远桥脸色一沉,断然说道:

“勾大哥!请你不要辱及我的恩师!

勾名说道:“抱款!我只是这样的推想而已。方才我说过,冲着田兄亮出这柄‘无鞘之剑?,我勾某担当了一切,今天的事,到此一笔勾销。”

田远桥说道:

“勾大哥息事宁人,我自然听从。”

勾名哈哈说道:

“田兄!我勾名是个小人物,今天冒然担当起这个担子,断了两根落魂鞭,算他们学了一次乖,不再追究。我这么做,为的就是要交你这样一位朋友。”

田远桥说道:“无论如何勾大哥这番盛情,我很感谢!不过我还必须说明白:两根断魂鞭是为何而断?值得‘外宅男反省!

‘无鞘之剑’也不能由于勾大哥如此一说,就可以定我的罪名。至于说我出言批评时政,勾大哥!那恐怕还是我最留口德的说法了。”

勾名皱起一双浓眉,有了不悦之意说道:

“田兄!你的话我听不懂,你是说我的担当是多余的?田兄!我已经说过,在魏州像你这种情形,随时就会有悲惨的下场。

如果没有我的担当,今天的事,恐怕就雅善了!你是应该知道的。”

田远桥朗声说道:

“同样的我也说过,勾大哥的盛情好意,我很感激!我所以要说这些话,是在辨明是非,那是和感激不同的。”

勾名也提高了声音说道:“田远桥!如果我不插手管这档事!”

田远桥立即说道:“空地上断的不再是‘落魂鞭’了,那将是断手断腿断人头,勾大哥!你信不信?”

勾名喝道:“田远桥!你太狂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位目中无人的狂徒,到底是有多少斤两!”

他没有抽出“落魂鞭”,而是从腰际拔出一把刀,翻动手腕,连劈三刀,金刃破风,威力吓人。

三刀显示了他的刀好、劲足、内力深厚、刀法纯熟,他要在气势上,取得先机。

田远桥此时严肃的脸上,反倒绽开了笑容,他并没有亮出藏在时后的“无销之剑”,只是轻松地说道:

“勾大哥,我刚刚说过对你存有一份感激,此刻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何况,你我没有理由要如此舍命一搏。”

勾名摇头说道:“田远桥!你的话已经说晚了,此刻除了你我生死搏,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我勾名在魏州就无法立足生存下去。”

他的刀又翻动了一下,人也向前逼近了一步。

田远桥微笑说道:

“勾大哥!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使你能够在魏州立足下去。你看!”

他款起衣襟,亮出在腰上用一根红绳子,一端系着一个圆形铜牌,另一端系着一个小小的红布袋。

虽然田远桥很快就放下衣襟,勾名在一警之下,立刻看得清楚,甚至于他看清楚了那面小铜牌上雕刻的图形,和那小红布袋上写的一个字。

勾名征了一下,他拱拱手说道:“勾名向田兄赔罪!”

田远桥说道:“勾大哥见外了。”

勾名问道:“请同田兄,魏州为何少见?”

田远桥笑笑说道:

“我常在魏州,勾大哥你们都在节度使四周,而我却在乡里村间,说句笑话,你我是道不同啊!”

勾名微控着身子说道:

“田兄如果没有旁的事,勾名告辞!”

田远桥拱拱手说道:“今日幸会,诸位请便吧!”

大家都被鞍上马,一声叱喝,七八匹马踩起尘头,直卷向官道尽头。

野店前面的空地上,遄留下两载断下来的“落魂鞭”,点缀着方才那一阵紧张后的荒宽和寥落。

田远桥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尘头,摇摇头,叹了一声无声的气,提着宝剑,缓缓地回到店里。

踩过那破碎的柴扉,田远桥解开包狱,放好“无鞘之剑”,刚一回过身来,只见老俩口双双跪在田远桥的面前。

田远桥大惊,连忙伸出双手,要挽铁两位老人家。

二老却跪着不起来,带着哀告的口气,哀求着:

“小老儿夫妇有眼不识泰山,老银昏花,不识得田大人,请田大人海量宽宥。一切罪过,由小老儿夫妇承当,干万不要记在小老儿孙子的头上。

赵散子二老如此一跪一求,田远桥愣住了。

他后来一想到“田大人”三个字,不觉得大笑起来,伸手挽起二老,笑道:

“两位老人家请起!你们二老这一声‘田大人’,可把我叫糊涂了,也叫得浑身发麻,我发觉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误会,也是最大的笑话。”

赵散子直瞪瞪地瞪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天下最大的笑话?”

田远桥说道:

“老大爷!亏你怎么想得出,叫起田大人来了?”

赵散了颤啊呵地说道:“田爷!。你一批衣襟,露出信物,连勾名那么厉害的人,立刻转身就走,那还不能说明,你是节度使派出来的大官暗地私访吗?”

田远桥笑笑说道:

“老大爷!赵老爹!这是方才我说的,天下最大的误会。我不是什么私访的大官,更不是节度使派出来的。

我看啦!你们是一朝被蛇蛟,三年伯草素。你们是怕久了。”

他掉过头去,系扎妥包袱。

忽然他想起:

“老爹!你把瑞栏了的门,捆扎捆扎,再留神给我看着点,我去看看红拂姑娘。”

提起包袱,走进茅屋里间,移开床铺,掀起地窖的顶盖,他轻轻地叫道:

“红拂姑娘!”

他第一眼接触到的,就是黑暗的地窖里,唯一可以看到的是:红拂姑娘的一双限睛,另外便是那柄闪光的龙纹匕首。一齐在地窖里发亮。

他又叫了一声:

“红拂姑娘!”

红拂轻轻地应了一声:

“表哥!哦!不!我应该叫你田大哥!”

田远桥一惊问道:“红拂!尔都听见了?”

红拂说道:

“地窖里黝暗无光,容易静下心情。我不但听到了你跟

那个姓勾的说话,我也听到了赵老爹对你的哀求。”

田远桥“啊”了一声,当时有一种慌张的问话,

问道:

“红拂!你听到了你可有什么感觉没有?”

红拂略略有些诧异,只轻微地问道:

“感觉?什么感觉?”

田远桥一下子又平静下来了。

“你听到赵老爹称呼我为田大人,不觉得好笑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你给勾名看的是什么信物,当时那种情势之下,急转直下,而且可以说勾名一行走得很仓忙,我也同时要跟赵老爹一样,相信你是田大人!”

“哦!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现在呢?我是说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还有这种感觉吗?”

“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事实可以改变我的看法!”

“认定我是田嗣真的密使?暗探?私访的大官?”

“我说过,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可以改变我的看法的事实。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而且是愈想愈糊涂的事。”

“能说出来听听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又为什么为我指住‘外宅男’的逮捕?我为你我不出任何理由。”

“红拂!你真的是这样的认为?”

“从你告诉我。你有救命的一招,以至后来勾名的匆勾而去,我就如此的认定了。”

“红拂!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聪明的姑娘。”

“田大哥!你承认了?”

“你已经把一切的理由都说出来了,我能不承认吗?”

“田大哥!”能把你的身份,多告诉我一些吗?”

“我是田嗣真的堂侄,也是田嗣真暗中派在各地替他暗中做事的许多人当中之一,而且这些人都姓田,都是五服以内的亲属关系。”

“请你将我捆绑起来,解回魏州吧!”

“我以为你要详细听完我的身份。”

“事到如今,听不听已经都是一样了。只是我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是为我奇怪吗?”

“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是田嗣真的侄子,怎么会成为他的爪牙!我红拂自命善于知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肯定相信,你不是坏人,尤其当你留下龙纹匕首给我的那一瞬间,那一种心灵交感的安慰,几乎使我流下眼泪!

可是...…如今事实竟然是如此残酷……”

她的右手一拾,寒光一闪,龙纹匕首朝着自己的咽喉划过去。

田远桥大惊,闪电一伸手,叫道:

“红拂!”

龙纹匕首贴近咽喉,只在一丝之间。

田远桥说道:

“红拂!你要有信心,相信你的观察,相信你的感觉!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生死对你我这种人,都不是很重要,但是,必须生而心安,死而无愧!如果你此刻死了,九泉之下,你不会心安的!”

他轻轻放下手,退到地窖的进口地,挡住了上面透入的阳光,缓缓地说道:

“红拂!给田嗣真做事的人,不见得都是坏人!龙博就是个例子。”

红拂放下匕首,也垂下头。

田远桥说道:“我从师学艺二十年,临走拜别恩师,请求指点迷津。

该往何处去?恩师只说了一句:‘何处来,何处去!我是魏州人,自然回到魏州。于是叩别恳师,携着这柄‘无莆之剑’,来到魏州。”

红拂幽幽地说道:“你应该看到田嗣真的暴虐,而且心图不轨。”

田远桥说道:“我何止看到他的暴虐与不轨,而且还看到更多的丑恶与奸诈。正因为如此,我才心甘情愿地留在魏州,充当他的密使。”


红拂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田远桥说道:“很简单,我要利用密使的身份,为田嗣真消灭一些罪孽!为他积一点阴德。

他杀人,我救人……”

红拂忽然支撑起上身,惊诧地问道:

“田大哥!你是说……你是说……”

田远桥说道:“我很惭愧的是我没有能够教得龙博的性命,他是好人,而且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幸而我有机会救了你。

红拂!我只能说,我是田嗣真的侄子、是他的爪牙、是他的密使,但是唯一不是的,我不是环人!相信我!红拂!”

他说到此处,立即又说道:

“红拂!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红拂很激动地叫道:

“田大哥!”

田远桥不觉拾手拭去自己的泪,停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

“当年恩师给我这柄‘无鞘之剑’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我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意:吉凶善恶,都是在于人的一念之间。

‘无鞘之剑'主凶,被田嗣真送给薛松,而薛松埋入太行山之阳,恩师得来传给我,用意就在说明这一点,存心为善,虽恶不罚。”

他忽然停住,望着红拂,略有款意地说道:

“真抱歉!只愿表白自己,也不晓得人家能不能听得进去,我的话太多了。”

红拂幽幽地说道:“抱款的应该是我,自己的信心不够,不能相信别人,田大哥!

我们是不是应该及早离开这里,不要连累了旁人,好吗?”

田远桥还没有说话,赵老婆婆在外面说道:

“现在正是风头上,决不能轻易离并。在这里连累不了我们,再说你的伤,也不能奔驰。

留下来吧!红拂姑娘!祖茶谈饭养好了你以后,你再走也不迟。”

赵老头也在老婆婆身后说道:

“老伴,红拂姑娘是一条龙……啊!应该说是一双凤,她是要翅底风雷,飞往九霄的。当然不能留在我们这一丛荆棘里。

不过,姑娘!伤不能不养好。田爷!劳你的驾,将红拂姑娘抱上来,躺在床上舒服一些。”

田远桥蹲下去,低低说道:

“表兄妹的关系,看样子已经看穿了。二老的好意不能不接受,怎么样?还是回到床上躺着比较好。”

红拂轻轻地说道:

“田大哥!我要是睡着老大爷的床,他们老俩晚上睡在那里呀!地窖很干燥,干草铺着,睡上去很舒服,不要搬动了,好吗?”

她这种商量的语气,田远桥听在耳里有一种难言的愉悦,连忙说道:

“红拂!你说得也是,我们不能喧宾夺主。”

他探出上身,说道:“老大爷......”

他的话还未出口,人惊得呆住了。

赵散子老俩口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知嗣真手下“外宅男”中极负名望的勾名,去而复返,他是在群马疾驰而去,却是悄悄地一个人返回。

勾名长得人高马大,站在那里像是一堵墙。

他的脸上透着古怪的表情。

田远桥始而一怔,继而笑笑说道:

“我没有料到你会回来,更没有料到你是如此悄悄地回来。可见得了解一个人,认识一个人,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

勾名没有预料中那样哈哈大笑,两道浓眉,几乎是皱成了小山。

一双环眼瞪着田远桥,摇摇头说道:

“我为你惋惜,真的为你很腕惜!而且使我难以相信。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回来的存心,是我的两个同伴,再三要我回来看看,他觉得这个野店虽然没有问题,你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田远桥笑笑说道:

“我这个人不会有问题,在你们的眼光里,我所做的事有了问题,是不是?”

勾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远桥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锲而不舍地来追杀一个与你毫无怨仇的姑娘。”

勾名说道:“田远桥!我没有兴想跟你耍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勾名食人之禄,若人办事。

节度使田大人的命令,替人解决问题。你呢?你也能够说出道理来吗?”

田远桥说道:

“能!我辈为人,怎么能做出没有道理的事情来。我之所以如此做,可以用八个字说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勾名叱道:“田远桥?亏你还姓田,你自己背叛了节度使。还说什么见义勇为。”

田远桥笑笑说道:“我不是官吏,我只是一个江湖客,我做的事,一切都是皈依真理。

勾大哥!‘真理’比你所说的‘命令’,要重要得多了,做人为什么不选择重要的呢?”

勾名摇着头说道:“田远桥!我真的不想杀你!只要你将那位姑娘送出来,今天的一切,只当没有发生过。

甚至于我还可以说是你协助了我,拿住了逃犯。”

田远桥说道:“勾名!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吗?只要你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别人的命吗?

老实告诉你,今天算你运气,要不是红拂姑娘中了奸计受了伤,你斗大的头颅,也经不起人家一划。”

勾名没在意他的讥讽,倒是瞪着眼晴说道:

“田远桥!你说她叫红拂,她受了伤?

田远桥笑道:“其实田嗣真早就知道了,他却没有告诉你们,这说明什么?你没有得到他的信心。

勾名,回去吧!只要你回去,责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事,就象你方才所说的,只当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亭。你我后会有期的!”

勾名摇摇头,似乎是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大踏步走出外面,站在那里,从背上拔出一柄金柄金背刀,用刀指着说道:

“田远桥!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尊重你是一个汉子,给你一次公平竟争的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箭声,至少有十几匹马,从四周拥至。马上的人,纷纷下马,持着兵刃,在四周包围作势。


田远桥挽起自己的衣袖,他很平静地对红拂微笑说道:

“红拂!万一由于我无能,杀不了勾名,红拂!我只有对你说抱歉了。”

红拂靠在那里,点点头说道:

“田大哥,无论如何我都是十分感激你。现在我还有一个请求!”

田远桥说道:“红拂!你说吧!我们之间用‘请’字,是多余的了。”

红拂说道:“请田大哥扶我到上面去…...”

田远桥急道:“红拂!你这是?”

红拂微笑说道,田大哥!我要亲眼看到你的胜利。万一...…万一……田大哥!我也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如何善用这柄龙纹匕音。”

田远桥伸手握住红拂,没有劝慰,没有感慨。只有深获我心,互通灵犀的安慰。

他不再犹豫,伸手抱起红拂,走出地窖,家过草屋的里间,来到野店的外间。

赵老头赶忙端着一张里间唯一的一张躺椅,老婆婆抱着被褥,田远桥将红拂放在躺椅上,掖好棉被。

向赵老夫妇说道:“老太爷!你们这样的一表态,在勾大人眼里,就成了不可救的人了,你们知道吗?”

忽老头带着呵呵之意说道:

“这么一把年纪,死了也没有可惜的”。

田远桥道声“好”!他这才提着包整,走出门外。

他四周看了一下,对勾名笑道:

“这是你所说的公平竞争吗?”

勾名说道:“他们虽然跟着来了,但是,没有我的话,他们绝不会动一动。”

田远桥跟光扫了一下野店说道:

“包括红拂姑娘在内?”

勾名说道:“包括红拂姑娘在内。不过田远桥,我要提醒你,只要我赢了你,一切情况我就无法保证了。”

田远桥笑笑说道:

“那是当然,赢家可处理一切属于他的战利品。输家自然就输掉了一切,包括性命了。那还用得着说吗?

不过,我不能不反问一句,如果是我赢了呢?”

勾名哈哈笑了。

他用明朗的声音告诉田远桥:“田远桥!你不必就心,我说过这一场公平的竞争,你所说的规划,适于双方。

我勾名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也小有名气,还不至于自己说的话,自己把它吃下去。”

田远桥说道:“有了你这样一句话,就是千金之诺。不过,我倒不希望如此斤斤计较。

如果万一我赢了,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要计较赵散子老俩口。

真的要把他们二老关起来,或者杀掉了,这条官道上的行旅客商,特别是江湖道上的朋友,恐怕就要恨你们到很久。”

勾名说道:“没问题!赵散子老俩口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活下去。”

田远桥道声:“好极了!”

他这才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无鞘之剑”,再系好包装,捧剑在手,道声

“请!”

勾名左手抱刀,神停山狱,完全是一派宗师的架势,与他粗鲁的外表,完全是两个人。

田远桥剑握在右手,双臂平伸,一付“小天星十字形意剑”的起式,双目凝神,待机而动。

两人如此对峙了一会,勾名突然一个虎扑,人向前一大步,金背刀已经绰在右手,一阵金刃破风,一阵金光闪动,劈向田远桥的左肩。

田远桥不退反进,上身向前一倾,宝剑刺出。

勾名手中金背刀一转折,倏地向上一挑,刀尖斜划对方的肚皮。

田远桥急收宝剑,人向右前一倒,宝剑顺势一带,只听“呛啷”响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四暖,两个人各向后一退,让开三尺。

这一触之下,各出了两招,勾名的心里有了警惕之意,他已经觉察到,田远桥比他想像中,要强得多。

方才那一触之下,勾名使出七成真力,存心要磕飞田远桥手中的宝剑。

可是结果非但没有磕飞对方的剑,而是自己掌心发热,虎口发麻,这样深厚的内力,勾名认是生平所仅见。

其实他如果知道田远桥方才只使用出对成的功力,他就应该知难而退了。

勾名有了警觉,两招没有讨到便宜,二次挥刀就处处小心。

他从“中分白鹭”的一刀抢攻正面开始,展开一套刀法、刀法变化快,从不接实,而且只要有一机会,落刀力沉,成心一刀得利。

田远桥在二次接招开始,就改变了方式,完全以游斗为主。

宝剑很少出手,人的身形,只是在刀光闪闪之中,腾挪闪让。

但是,间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宝剑又疾如流星闪动,又如怪蟒神信,飞快地击几招。

转眼十余招过去,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双方平分了秋色,甚至于田远桥还要略略地处在下风。

但是,勾名心里有数,今天这场比武,他是输定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输了。

勾名的刀法是受过高人传授,手快、刀沉,等闲之辈只要他劈过来几刀,鲜有不受伤的。

可是今天他全力攻了十几招,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虽然看上去每一刀都是危险万状,几乎可以将田远桥劈成两半,或砍成两段,但是,每次都是被对方以一丝之差,险煞人地闪过。

勾名知道,那是对方功力高出了太多,所以才能如此干钧一发之险,变成稳如泰山的安全。

一直斗到三十招,勾名观准一个破绽。

他倏地双手握刀,扭腰旋身,斜斩一式“怒鞭奔骥”,快极了,斩向田远桥的腰眼。

这一招实在变化得很好,而且出手真快。

最重要的还是田远桥使的身法不巧。他是右手宝剑上掠斜挑,人是向左斜卧,如此正好迎向刀锋。

说时迟,那时快,田远桥极力地索性向地上一倒,刀锋正好从头顶掠过。

只所得“噻”地一声,田远桥的发髻应声而断,一绺头发飞落到很远,剩下的头发,披散下来。

田远桥双腿一收,人像一支劲弩疾矢,贴着地面射回到原来的地方,挺腰一个鱼跃,站了起来。

勾名收住刀,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田远桥站在那里,宝剑抗在肩上,深深地一点头说道:

“我输了!”


勾名没有说话。

田远桥继续说道:

“输家按说是没有资格讲话,但是现在我向尊驾提出请求:放过红拂姑娘,我愿意随你勾大哥回魏州交差。”

红拂姑娘突然叫道:

“田大哥!你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你没有理由要这么做的。你是为什么……”

田远桥微笑说道:

“红拂!为什么我没有理由这么做?我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只要勾大哥允许我这样做,今天的一场,就过去了。”

他对勾名点点头,又回头对红拂说道:

“红拂!不要忘记,我是田嗣真田节度使的堂侄,我是持有他的信物,担任外巡密使,他不会要我的命的,你不必替我担心的!”

红拂突然坚决地说道:

“不!要随他们去的是我自己,不是你田大哥。”

她从躺椅上掀掉盖的被褥,挣扎地站起来,她将握在手里的匕首,插进鲨鱼皮鞘里,佩在腰间,而且推开老婆婆的手,朝着门外走过去。

她的腰由于用布条紧紧地包扎着,虽然看起来有些僵直不便,但是,她站在那里,依然有一种顶天立地昂然的傲气。

田远桥刚要过来伸手阻拦。

勾名却在这个时候,高声喝道:

“好了,你们不要拉拉扯扯,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

他挥手对四周那十多个人吼道:

“你们给我快些走,走得愈远愈好,听到没有?愈远愈好!”

他咆哮得像一头疯狂的狮子。

其中有人问道:

“勾大哥!这里不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吗?”

勾名明道:“你们能帮忙做什么?你们如果能帮忙能做什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早你们干什么去了?”

那些人听到这话,大家心里有一分惭愧。

早一些时候,有谁能跟田远桥如此恶狠狠地斗上几十回合?

大家互看了一眼,快快地牵过马匹,各自翻身上马。当大家快要离去的时候,勾名又叫道:

“站住!请你向节度使田大人代为禀告一句话,就说他要逮捕的人,我已经逮捕到了,请他撤回所有追捕的人马,等我回来。”

那些人在马上点点头。

勾名又说道:“自然!这笔功劳有你们大家一份,如果不是你们坚持要我回来,我哪里能知道这份秘密?

论功,你们才是真正的有功的人!去吧!”

想是这句话,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大家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叱喝着马,卷起黄尘,狂奔而去。

勾名站在那里,望着那些马匹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才缓缓地转回头来,望着田远桥,瞪视着一会。他将刀插到赭里,背在背上。

沉声说道:“今天这场比武,输家是我。”

这句话一出,田远桥微微地一怔,但是,立即他就走上前两步,却被勾名伸手挡住。

红拂也意外震惊,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勾名用手扯起腰间的一根丝绶,已经割裂为两截。因为是扁扎在腰间,所以松不下来。

他的脸色非常的严肃,沉声说道:

“就在我削断你的发髻之前,你的宝剑已经挑断了我的腰带,而且力量把握得恰到好处,重则伤到了皮,轻则割不断丝绶。

田远桥!你已经可以随时一剑划破我的肚皮,可以随时要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脸说是我赢了你呢?”

田远桥此刻大概已经知道勾名的心意。

他立即说道:“勾大哥……”

勾名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宁可自己捐出生命,却为别人保留住生命,甚至于保留住颜面和名誉,你这么做使人不能相信,可是你却真正地做了...…”

“勾大哥!”

“告诉你,在方才那一阵拼斗之中,换过是我,如果我有这份能力,我有这个机会,我绝不会让你话下去的。

说明我是多么地比不上你,差得太远了!”

“勾大哥!请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那也要让我说完。田远桥!像你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我勾名纵使愚蠹如猪,我也会受到感动。”

“勾大哥!其中有一件你没有讲。我是田嗣真的侄子,我随你回去,至少他不会杀我。

你不同,虽然你在‘外宅男’中,是一位很突出的人,但是,你今天如果不能逮捕我们回去,你的性命就难保了。

因为我们之间有如此的差异,所以,宁可让你遗捕我回去...…”

“你错了!即使你是田大人的侄子,他照样不能饶恕你,他的嗜杀与暴躁,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可是,勾大哥如今的打算?”

“你和红拂姑娘立即离开此地…...”

“不行!我不能让你为我们舍弃生命!”

红拂在一旁听得非常清楚,她的内心此刻充满了无比的感动。

她几乎对人性已经开始感到失望,可是此刻她毫不犹豫地恢复对人性的歌须与赞美。

她在一旁插嘴说道:

“勾大哥!换过你也不会如此地做。我和田大哥跑走了,把千斤担子留在你的身上,天下那里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是不是?”

勾名此刻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没有什么不公平,等我说明白之后,相信你就照着我的话去做的。”

他指着路旁的一匹马,说道:

“红拂姑娘受了伤,自然不宜多劳顿,但是,不能不走。骑着我的马,由田兄照料着,即刻启程。

虽然不能驰弃,如果如此走到天黑,也该走上八九十公里。今天晚上歇一宵,明天再走一天,就安全了。”

田远桥说道,“你还没有说道你自己。”

勾名说道:“我留在赵散子野店,一直到吃过晚饭,天黑了才离开,因为万一天黑有人来,我还可以阻拦一阵。”

“你...…还是要回去吗?”

“对!这句话问的是节骨眼上。我真的要回魏州,那是要送命的。

我等到天黑,我会带着赵散子老夫妇俩,还有他们的小孙子,我会向驿站要三匹马,带着他们趁黑夜离开,走到天明,大概也就平安了。

我这样做,你们也该放心地去了吧!”


田远桥和红拂二人感动万分,尤其是红拂姑娘,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勾名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自顾到路边树下,解开缰绳,牵来马匹,交到田远桥的手里。

他说道:“快些走吧!万一有人再来,有你们在,比较难对付。

快走!”

田远桥感动地说道:

“比起你来,我是惭愧的。勾大哥!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就为了我们交手的时候,我……”

勾名笑笑说道:“只此一点,也就够了。你也没有理由那么做,可是你却做了,对不对?

如果你要我说理由,有一个很大的理由,可以适用于你和我,那就是:我们都是人,人的可贵处是在于有良知...…”

田远桥感慨万千地说道:“勾大哥!你真了不起!”

勾名说道:“没有了不起!如果我真的了不起,我应该早就离开了田嗣真。方才我说因为我们是人,人有良知,但是也有惰性。

我既然投效了田嗣真,即使是发现他不好,也不能率而就去,我觉得那也不是为人之道,于是就这样拖下来了。

今天,田兄!你的行为才促使我下定了决心。”

他顿了顿说道:“田兄和红缓茹狼,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吗?你们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吧!”

田远桥说道:“勾大哥!我无话可说,我们遵命。”

他接过缰绳,稳住了马,再挽扶着红拂,慢慢地坐上马背。

他们向勾名道别,向赵散子道别,一时竟热泪盈眶,老俩口流着泪,说道:

“我们随着勾爷离开,他日还会再见的!”

说到“再见”,红拂骑在马上,忽然问道:

“勾大哥!红拂有一个请求。”

勾名说道:“请说吧!”

红拂说道:“给我和田大哥一个确定见面的时间可好,唯有这样,我们这‘再见’二字,才有真实的意义。”

勾名望着她点点头说道:

“红拂姑娘!在你们的面前,我是个粗人,可是如今你这种真实的感情,真正感动了我。

好!现在我要为你们留下一个再见面的地点。”

田远桥高兴地说道:“好极了!勾大哥!你就快说吧!”

勾名说道:“海门你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田远桥皱起眉头,红拂干脆摇摇头说道:“没有听说过。”

勾名说道:“海门是靠海的地方,是一个港口,在那里有漂洋过海的海客,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江洋无际的大海。”

红拂说道:“勾大哥!你是要我们到那里去找你吗?”

勾名说道:“到了海门,那里有一家很大的客栈,叫做顺风客栈,到了顺风客栈,你们找一个姓张的客人…...”

红拂问道:“姓张的太多,是哪一个姓张的?他的名字叫什么?”

勾名说道:“用不着名字,你们只要一问姓张的客人,他们就会带你找到他。见到了这个姓张的,就可以跟着他找到我。”

红拂问道:“勾大哥!时间呢?什么时间才能找得到?我们订个时间,也好准时前往相聚。”

勾明说道:“老实说,你我都是萍踪无定的人,要在今日别后,定下一个时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如采定下时间,到时候不能前往见面,岂不是成了失信的人。如果不定时间,又叫我们如何见面?

这样吧...…”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明年的夏至日,如果你们有空,我在海门等候你们的光临,让我们畅叙别后。可好么?”

红拂和田远桥异口同声道:“好!”

勾名挥手说道:“你们快走吧!因为你们走不快,要在入夜之前,走出最安全的路程,你们不能耽搁。再见!”

红拂挥手说道:“海门再见!”

田远桥牵着马缓缓地朝东走去。

说来也真是令人难以相信,本来是生死之敌,如今却让人充满了离情别绪,感到有不尽的依依。

夕阳已经沉没在远处一抹云霞里,荒凉的大地逐渐陷入暗淡的暮色。

红拂姑娘在马上,流着冷汗,脸色苍白、忍不住呻吟出声。

田远桥着急地说道:“红拂!你的伤口一定已经崩裂,而且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此处不可久留。

一则怕追杀,再则,如果再不处置伤口,吃点汤水,情形只有更坏下去。”

红拂呻吟着说道:“田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田远桥擦了一下额上的汗,说道:

“红拂,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位超群脱俗的姑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呢?”

红拂呻吟着说道:

“我是说心里的话,田大哥!

田远桥回过头说道:“红拂!我们暂时不要说这些话好吗?”

这时候正好有一群鸟从头上飞噪而过,田远桥喜道:

“好了!我们快要找到人家了。倦鸟归巢,距离有人家的地方不会太远了。”

果然行不多远,就看到炊烟,再走一程,又看到灯火,是一个不算小的市集。

原来他们已经走远离了官道,为了避免被人追到,尽量走的是郊野山间,如今总算又找到了官道。

眼看着快要到了,田远桥忽然把马停住。

他说道:“红拂!到了市集了,这匹马不能骑过去。”

可不是吗,勾名是魏州节度使的“外宅男”,他的马都有编号,马的配件,都有节度使府邸的记号。这里是何处?

是不是魏博节度使的势力范围之内?这匹马如果出现,岂不是自暴身份,自露马脚?

可是田远桥很为难,红拂实在不能再走了。

田远桥靠近鞍旁认真地说道:

“红拂!如今事有从权,你就不要计较了。”

他没有等待红拂的回音,伸手将红拂抱下来,再双手抱在怀里。

他仔细地将缰绳拴妥,在马后胯上踢了一脚,将马赶跑。

眼送着那匹马奔驰隐没在夜暗之中,田远桥才一步一步走向那零落的灯火。

大约有百来户人家,是个不小的市集。

在市集的靠尽头处,找到一处落脚的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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