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阳光就像嫩芽一样从泥泞中破土而出,是那样的充满生机和活力,这一切光景在市郊的别墅区显得美好而苍郁,与这种环境格格不入的是那栋已经烧得焦黑的别墅。
而在距离这栋别墅外几百米的另一栋别墅中,李玲玉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工作了,她一直在家照料已经生病的方崖,醒来之后的方崖持续处于那种混沌中,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时长在睡梦中惊醒。
原本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却成了如今的样子,李玲玉如鲠在喉,现在自己的丈夫方源也成了嫌疑人,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她知道,现在这里已经不能住人了,四处都有监控,这里将成为了方源的落网之地。
她决定今晚收拾好东西,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如何从这里偷偷地逃走,但是令李玲玉忧心忡忡的事情还是来了。
有人敲响了这栋别墅的大门,开门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的年轻警察,他正是阿虎,他前来劝说李玲玉带着孩子配合调查。阿虎一上来就交代此行的目的,并且要求他们配合调查。
对于这样直接的说辞,李玲玉显得有些愤怒,她一想到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原本一个幸福的家庭竟然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愤怒地说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欺负一对弱小的母子,你看看我的孩子都这样了,怎么配合你们调查?”
阿虎说话还是那样生硬,师父李森交给他的东西,他都忘了:
“李女士,还请您谅解,我们也是执行公务,命令不能违!”
李玲玉:“假如我今天不配合你们调查,你们要怎么样?”
阿虎脸色不变,直接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毕竟这个案子实在太大了!”
说着他招了招手,几个便衣警察下了车,一个警察上前擒住李玲玉,其他人进入房子去找方崖。
阿虎进入一个房间,看见一个男孩坐在书桌前,他并没有写作业,也没有睡觉,只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东西,似乎现实世界里的一切他都不在意。
“小朋友?”阿虎试探性地问。
没有反应。
阿虎继续问:“小朋友,能跟警察叔叔走一趟吗?”
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阿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他在想,如果这个小孩真出了什么问题了之后,那么他们的案子多半会陷入到更大的僵局之中。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都能听见男孩的泪水滴到桌子上的声音。阿虎走过去查看情况,他看见孩子哭了,才松了一口气!
“我的爸爸是坏人吗?”
这是出自于一个七岁的男孩无力地质问。
阿虎只好安慰他说:“小朋友,你爸爸是不是坏人我们也不知道,所以需要你说出当天的经过啊!”
“我说了,那我的爸爸更有可能是坏人了!”
阿虎很惊讶,没想到这个男孩还挺聪明的,既然他的爸爸已经成了嫌疑人,而且自己的一旦说出当天的经过,那么嫌疑可能变得更大。
“我不会说的,我的爸爸一定不是坏人!”
阿虎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问了,从刚才的语气中,他能推测出一些东西来,他曾经跟着师父审问过满嘴谎言的嫌疑人,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三缄其口的证人,但唯独第一次审问一个孩子。
但显然现在的程序是不合时宜的,毕竟他在问询的过程中,监护人并不在场,这是一个坚强的男孩,始终相信着自己的父亲。
阿虎再次尝试了好几次,方崖都不再说话了,他毫无对策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带走。
他一把抱起方崖,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孩子,那叔叔只能带你走了!”
“你们这是暴力执法!”李玲玉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抱了出来,放入警车内,随即自己也被强行摁进车门内,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方崖此时坐在警车内却和自己母亲的反应截然不同,他只是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他此时在盼望着那个男人能够及时归来,洗清冤屈,他们一家能够就像往常一样,父亲将他扛在肩上,他的手上拿着风车,父亲扛着他快步朝平缓的山路上跑去,手中的风车随着风儿愉悦地转动。
很快,这对母子被带到警局,李森此时也赶到了,方崖还是像上次那样躲在母亲的身后,他一见到李森的脸,就紧张害怕。
他笑了笑,朝着李玲玉母子打招呼,说道:“李女士,别紧张,找你来只是想和孩子聊几句!请跟我来吧!”
当李玲玉看到“审讯室”三个字的时候,神色有了一股异样,她急忙说:“怎么,我们又不是嫌疑人,也要进审讯室?”
方崖看到里面的黑屋子,突然本能似的大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进去!"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挣扎起来。
李森赶紧说道:“我们现在也没其他地方了,都一样的!”
李玲玉将信将疑地进去了,她带着方崖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方崖很不安分,一直说想要出去,阿虎也进去了,将黑暗中那一盏灯调到最亮,甚至有些刺眼。
四人坐好之后,李森便开始今天的流程,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前因后果,当方崖得知自己的好朋友陈知夏并没有死,只是失踪的时候,他躁动的心才安静下来了,默不作声的他突然打断了李森的陈述:
“警察叔叔,您是说陈知夏还活着吗?”
“是的!”几分钟后,李森陈述完毕,于是他提示道:“孩子,主要是我问你答,知道吗?”
方崖:“好的!”
李森提问:“事情发生的时候,你看到了几个人?”
方崖伸出手指头数着,然后回答:“六个人吧!”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是七个,好像!”
李森:“除了那一家人,有几个人?”
方崖:“叔叔,你是说穿黑衣服的人吧?”
李森:“穿黑衣服?那穿黑衣服的有几个?”
方崖:“有两个,其中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刀!”
李森赶紧问:“那拿刀的那个人手戴着手套吗?”
方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李森:“那他有什么显眼的特征没有?”
方崖:“不知道,没看清楚!”
李森:“不是有两个人吗?那还有一个人呢?”
方崖:“是那个人把我拖进来的,我没看清,也不敢看!”
李森的脸上开始冒汗了,他知道去问一个受惊吓的孩子,的确太难了,他又开始提问:“那你还看到了什么?”
方崖的脸色发白起来,嘴唇都在颤抖,他急促地说:“我看到了满地都是血,还有红红的东西流出来!”他的目光瞥向那一盏灯光,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唯一的光明。
李森追问:“拿刀的男人,你仔细回忆一下,你能感觉出他是你的父亲吗?”
“不,不是,那不是真的,我什么都没看到!”突然方崖又激动起来。
李森赶紧给一旁正在记录的阿虎使了一个眼色,他就出去了,李玲玉赶紧抱住方崖,泪如雨下,她哀求道:“警官,您能不能别再问了,您也知道,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要他回忆那段经历,那不是害了他吗?”
李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想法足以令他脊背发凉,在强大的压迫下,在毫无防备的心理准备下,突然攻击式地提问可能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使其暴露出某种真实的想法,而一个年幼的孩子是最容易被击溃的。
李森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李玲玉的想法,他站起身,用双手撑着桌子,死死盯着男孩的眼睛,他分明发现那孩子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和倔强,然而他还是不顾一切,现在的他已经失去理智,完全忘记了辛局的叮嘱,现在,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破案的步伐。
他突然伸手调暗了灯光,整个审讯室一下子暗了下来,在黑暗中,方崖的内心开始渐渐崩溃,就像走到了一处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粉身碎骨,而此时有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来,正逼着他迈出这一步。
那人的声音调高了几个度,在沉闷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字一句地说:
“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父-亲?”
方崖突然喊叫起来:“不,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突然他连带着椅子斜斜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白沫顺着嘴角流出来,双眼翻白,此时的阿虎冲进来,他预感到了师父又用了那个方法,后悔没能前来阻止。
他赶紧抱起男孩,一路小跑,将母子二人送去医院。
李森愣在原地,他突然笑了,这个老刑警再次做出了失格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反正,他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真相更近一步。
但他不会知道,他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