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最怕的莫过于死去的记忆开始疯狂攻击自己。
但是现在顾清秋还想加上一条，那就是莫名其妙被改写的20年人生！
刚才戴楚婵知道她也收到了一样的邀请函后，立马就说要来家里找她。
而在等对方过来的时候，她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任何关于之前是男人的痕迹！
卧室里放了很多从没买过的玩偶，被套床单枕头是hellokitty的，衣柜里挂满了各种女装，甚至还有JK制服，就连原本用来放内裤的小格子里也满是无痕内衣、魔术内衣、前扣内衣、抹胸内衣…
鬼知道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脑袋里怎么会冒出突兀的名词。
当然，必不可少的，床头柜拉开里面还有用了两张的七度空间。浴室里放了一堆化妆品。
顾清秋生无可恋的瘫靠在沙发上，觉得这简直就是命运跟自己开的玩笑。
那干嘛不再开大一点呢？自己写的小说里的顾清秋是被车创了以后穿越到平行世界重生在一个女人身上，然后激活了生死游戏，为了拯救爱人不停进行各种智斗解密。
一念及此，她有些心虚。
毕竟那么多荒唐的事都发生了，保不齐啊。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戴楚婵的叫门声。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充满朝气。
开门后，戴楚婵眉头便皱了起来，“你屋进贼了？”
顾清秋凑到她跟前，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好看看我。”
“毛病，”戴楚婵嗤笑一声，把一枚信封拍在顾清秋胸口，然后蹑手蹑脚地跨过衣物在沙发上坐下，“你把冬天的衣服翻出来干嘛？”
顾清秋不肯放弃，“我变成了个女人你没发现？”
戴楚婵微微一怔，然后没好气地笑道：“你写小说写傻了吧？”
也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妈咪♡：闺女，生活费还够不？
顾清秋看见消息的一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
老妈的备注有个突兀的爱心就不说了，自己的性别的改变就这么被制造商彻底坐实了？
她随便翻了翻微信，果然，老爸的备注变成了：爸比♡。
嘁，
草！
戴楚婵看着顾清秋丰富的表情变化感觉像是在看一出默剧，卓别林的。
她朝对方手里的邀请函扬了扬下巴，“你怎么打算？来的路上我查过，地址是真的，确实有家柠檬科技，但是搜生死游戏只能找到你写的那本小说。”
顾清秋突然变成个女人，并且所有人对这事浑然不知，这不简单。
戴楚婵这封邀请函，除了邀请的由头是“聪慧过人”外和她那封没有任何区别。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李栗君突然失踪肯定就跟邀请函有关。”
戴楚婵似乎捕捉到了顾清秋话里的意思，她蹙眉，“你要去？”
“要。”
“理由？”
“既然跟李栗君的消失有关就不能放任不管。而且——”
“而且？”戴楚婵追问。
顾清秋是想说自己刚变成女人然后就收到了邀请函肯定有鬼，但是看刚才戴楚婵的反应，说出来也不会被相信。
所有人对自己的记忆好像都遭到了篡改，不，应该说就连自己以往的人生都遭受了安排。
总体来说变化不大，但是细节可改变了不少。
比如多出了三人曾经一起去女厕所、姨妈第一次来看自己是李栗君脱下校服帮忙系在腰上遮蔽、三人共同睡在一张床上聊天、被戴楚婵挽着胳膊逛商场等等。
从小到大的男女情谊变成了姐妹情深。
“而且？”戴楚婵见顾清秋一直发呆，再次重复问题。
“她给我们发的那句话——‘我好像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顾清秋找了个由头搪塞，又补充道，“这算什么意思？她当谜语人，把我当猴耍？我就想找她问清楚。”
嗯，李栗君果然是关键时候的挡箭牌，从小就是。
戴楚婵懒洋洋地笑了，“行，把衣服换了，走吧。”
“邀请函说的9月1号，后天才到啊。”
戴楚婵嗤笑一声，面带讥讽，“我不信你坐得住。”
诚如戴楚婵所言，顾清秋当然坐不住。
她换上一件白色卫衣，一条牛仔短裤和一双白板鞋。
啧，怎么连穿搭都跟小说里初次出门一样。
没办法，裙子和鲨鱼裤她真不敢穿。
戴楚婵见她开门，有些诧异，“妆不化？包不拿？”
于是，顾清秋鬼使神差地跑到浴室，条件反射般开干。
说来也奇妙，防晒、妆前乳、底妆、遮瑕、定妆、眉毛、眼妆、最后是口红，他妈的一气呵成！惊了。
什么情况？整个化妆的过程没有丝毫违和感，仿佛本该如此。
是被那些修改的记忆影响了？
但是不得不说，看起来还不错，很漂亮，至少不是一觉醒来变成了主战坦克。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
顾清秋没有住校，她不太喜欢群居。
电梯里，戴楚婵平淡地说：“如果李栗君也收到过一样的邀请函，我觉得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去参加的。”
顾清秋赞同，“她胆子一直很大。”
戴楚婵笑了，“那你呢？”
“我什么？”
“要是李栗君还在，收到这种古怪的东西你也不会愁眉苦脸吧？”
顾清秋多想解释自己码着张批脸的原因不全是因为李栗君，更多的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变身的事实。
之前在家里馒头都快捏烂了也没捏出个所以然。
她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我会听她的。”
戴楚婵挑了挑眉，“是啊，李栗君无疑会拖你下水，而你也绝对不会拒绝。”
顾清秋不太明白戴楚婵想表达的意思，况且李栗君两年前就消失了，现在做这些假设有什么意义，“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叮。
电梯门开了。
戴楚婵先一步走了出去，“没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单元。
黄昏时刻，落日熔金，整个小区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如果在平时，她的沉默没什么好在意，但今天顾清秋觉得有点不舒服。
就像段落的末尾忘记敲上句号，然后再也无人过问。
戴楚婵瞟了眼天色，换了话题，“我不喜欢黄昏。”
她一直这样，老爱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文绉绉的话。
顾清秋微微抬眼，“确实，看不清东西让人难受。”
戴楚婵在打车软件上输入着目的地，“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顾清秋心情本就很郁闷，她不想猜哑谜，“那是什么意思？”而且她发现，自己变身了，戴楚婵对自己的态度也好像有点微妙的变化。
戴楚婵合上手机，随意地看向街道尽头，“有人觉得晚霞漂亮。”
顾清秋张口就答，“我觉得挺漂亮的。”
虽然顾清秋不喜欢四周昏昏沉沉，但如果是看见晚霞的照片，也会觉得莫名的浪漫。李栗君就很喜欢这种缱绻色彩。
戴楚婵沉默了几秒，兀地笑了，“刚我说的那两句话是这两天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觉得这种说法挺无病呻吟的，说出来腻歪一下你。”
顾清秋嘁了一声。
其实也不能说别人作者伤春悲秋吧，每个人的经历造就了感触不同。
看到晚霞会觉得悲伤，这种心情她现在反正能理解，她现在看什么都他妈充满了悲剧。
20年的人生，说变就变了！
戴楚婵侧过身，背对着夕阳，在阴影中用难以分辨的表情微笑，“李栗君这个人，就像晚霞一样。”
“不一定。”顾清秋再度纠结起了人生转折，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不过对她而言，与李栗君相称的应该是盛夏湛蓝的天。因为那晚李栗君对她描绘过人类的第一架飞机划过的天空。
这时，滴滴司机已就位。
戴楚婵拉开了后门，“其实晚霞还是不错的。”
“你被李栗君附身了？”顾清秋也坐进了后座，没好气道，“也学会当谜语人了？”
戴楚婵无奈地笑了，“无所谓，反正你和李栗君崇拜的都是‘辣条哥’。”
喜欢‘辣条哥’还是‘蛋挞妹’，对于小时候的顾清秋和戴楚婵还有李栗君而言，是个重要的话题。
曾经有一次，一个街溜子对着李栗君和戴楚婵吹口哨外加言语戏谑，第二天顾清秋知道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找梁静茹要的勇气，跑去跟对方发生了争执，初中生哪里打得过二十多岁的人？
当戴楚婵看见鼻青脸肿的顾清秋时，说了句：你以后不要随便跟这种人动手，万一有刀呢？
顾清秋虽然很后怕，但也很骄傲的说：“我不怕。”
那时，戴楚婵的反应不同寻常。她露出了不屑的眼神，“辣条哥会对蛋挞妹说这种话吗？”
《辣条哥和蛋挞妹》是很特别的少儿剧。
它特别在哪儿呢？按专家和家长举报下架的理由，主要是特别在负面意义上。
它讲的就是做过警察的辣条哥跟普通女孩蛋挞妹的奇妙旅行。
作品中对人性的描绘太过，完全脱离了童真。
剧情里，染上疾病被隔离的小孩每天活在死亡的阴影下，但更令他们恐惧的不是死亡，是孤独。
还有诸如农夫被烧毁土地和村庄小孩拿起枪，可他们又渐渐放弃了抵抗。
与大多数少儿作品的立意相悖，辣条哥和蛋挞妹很多时候无法像热血主角一样逆天改命。
他俩很普通，能做到的事情就能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哪怕对手是罪恶滔天的魔头，主角也未必能伸张正义。
辣条哥枪法很吊，但他最多也只能同时应付两三个人，如果被一群人包围就只能夹着尾巴逃命。
在顾清秋、戴楚婵以及李栗君看来，《辣条哥和蛋挞妹》这剧就算是悲剧也会有并非悲伤的感情让看客落泪。
其中传递的并不只是残酷，还有温暖热忱的信息——活下去。
这是辣条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就算是逃跑也要活下去；
就算被鄙视也要活下去；
就算不报仇也要活下去。
人生不可能万事顺心，就算观世音也并非全知全能。
现实是个调皮的孩子，有时被他踩在脚下，难过的要死。
努力奋斗也未必有回报。
你很渺小，所以你的拼死挣扎在别人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笑。
就算这样，还是要活下去。
为了什么？
剧里也经常有人问辣条哥这个问题。
可辣条哥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几年前，顾清秋才知道作者曾失去十来岁的孩子，而她并没有因此改变对作品的评价，只是淡然地理解了。
辣条哥口中的活下去，与其说是大人俯视孩子的忠告，不如说是从黑暗的深渊底部仰望天空时低声道出的恳愿。
小时候的顾清秋找不到自己不能死的理由。
所以，受到这部剧影响的她决定，在知道答案以前一定要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