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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年

发表时间: 2023-01-28

越过龙背山,穿过小池塘,再转过两个山角弯,迎面是一块平地。

在这块方圆数亩的平地,四周种植着浓浓的翠竹,和高高的丹枫。

现在正是秋天,但见一片起伏的翠绿波涛之中,点缀着簇簇鲜红。在这翠绿鲜红丛里,隐约但见红墙绿瓦、高喙檐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寺院。

这天,早课方毕,突然钟鼓齐鸣,而且历久不绝。

数百名寺僧,在一阵惊愕之后,纷纷披着袈裟,循序进入大雄宝殿,八十一岁的老方丈知诲大师,已经合掌端坐在法座之上,垂眉阖目,法相庄严。

钟鼓声止,金铃玉罄,清音悠扬,宝毁上一片和南,少时归于一片肃穆。

将近三百多僧众,大家都是合掌低眉,跌坐在蒲团之上,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偏殿檐角的铁马风铃,被萧萧的秋风,偶尔带来一两下叮当的响声,越发点缀出这偌大的宝殿,那一份空荡与那一份肃穆。

但是,每一位僧众,在心底都有一个疑问:“老方丈将我们召唤在这大雄宝殿

上,到底为了什么?怎么又沉默不说话?”

大雄宝殿的空气似乎是凝固了,时间也过得特别慢,一炷香的时辰,使静坐的僧众,感觉到是那么悠长。

这时候,一顶蓝布小轿,停在山门之外,轿中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蓝布衣裙,举止端庄,脸色凝重,缓缓地走进来,隔着数十步,远远地朝着大雄宝殿跪下,恭恭敬敬叩三个头。

大雄宝殿传来老方丈知诲大师的声音:“施主不必多礼。”

中年妇人依然跪在那里,双手合十,答道:“弟子感谢大师慈悲,衷心顶礼,没齿难忘。”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

“弟子静候大师法旨。”

“十年之约,骨肉连心,做母亲自然不会忘记。十年岁月,老衲以风烛残年,总算不负故人之托。”

知诲大师转过头,对着监寺知百大师一点头,监寺便从蒲团上站起来,朝着管塔的塔头吩咐:

“拿钥匙,随我来。”

这样轻轻的六个字,立即引起大殿上的僧众震惊与猜疑。

无论是久居清慧寺的僧人,或者是刚才挂单不久的行脚僧,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清慧寺后骨塔之旁,有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棚门终年深锁,里面幽禁了一个疯癫的女孩。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是如何在这里的,偶尔有僧人去扫塔,隔着那粗粗的栅门,还有那巨大的灌汁铜锁,伸头张望一下,看到的是一头蓬乱的长发,一张肮脏的脸,和一身破烂的衣衫,大家都是勿匆地一瞥,掩鼻而去。

岁月的流逝,疯女孩一天一天地长大了,可是给予清慧寺的僧众,却是一天一天的淡忘了。

没有人想到这个疯女孩是怎么活过来的,更没有人想到这个疯女孩未来将是如何了局!

今天,监寺分明奉了老方丈的法旨,要塔头拿钥匙,是开启那锁了十年的栅门吗?是要将那个疯女孩交给这位中年妇人吗?

既然有亲人下落,为何十年无人闻问?

这一连串的,甚或还有更多的问题,盘桓在僧众的心中。

“阿弥陀佛!”一声悠长的佛号,收敛了众僧驰骋的心神。

老方丈沉滞凝重的声调,缓缓地说道:“有一件事,老衲忍藏了十年,今天要告诉你们大家。”

一阵脚步响,监寺领头,塔头在后,中间是一个浑身衣衫破烂、满脸泥垢,而且臭气四溢的人,一行来到大殿。

大殿上立即低低响起细语。

“是她!疯子!”

是疯子吗?看她来到大殿,先朝上礼拜佛祖,然后长跪在老方丈的面前,清清楚楚地说道:

“十年掩盖,十年教海,来生结草衔环,无以言报。”

声音清脆悦耳,说话条理分明,这是疯子吗?

大殿之外,中年妇人冲进来,解开手中携带的小包裹,抖出一件墨绿色湖水皱的大氅,包住那破烂得几平露体的身子。

随着大氅的抖开,一股浓郁奇特的香味,盖住了那刺鼻的恶臭。

中年妇人紧紧搂住对方:“芊莹!我儿”

裹着大笔的女孩儿,污垢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微向下撇的嘴角,透着过人的冷静。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娘!老方丈有话要说。”

老方丈又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点点头,似乎有一分叹息之意。

这才说道:“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清慧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着他八岁的女儿,这是他唯一的掌珠,请求老衲收容。

这位不速之客是老衲忘年方外之交,如今面临大难,他将唯一的女儿托付老衲,于情于理,无法拒绝。”

跪在大殿上的中年妇人哭泣了。

老方丈叹息一声,接着说道:“老衲深知,这一诺之后,就是一生的是非,但是,一念同情,便无由后悔。老衲接受了这位忘年老友的托付,相约十年,老衲要还他一个完整无损的女儿。”

那个身裹大氅的女孩儿家,跪在地上磕头说道:“何止是完整无损,而是恩比天高,十年教海,耳提面命,文学武功,虽然晚辈生性鲁钝,受益依然良多。”

老方丈宣着佛号,说道:“小施主!你是聪明过人的,八岁娃娃寄身在山寺之中,知道以疯癫保护清白,因此,你换得十年幽禁,也换得十年老衲每夜面授文事武功,这是老衲私心的一点补偿,谈不上恩惠,更没有师徒之谊。

十年的秘密,今朝一旦揭开,老衲要让天下武林知道,收养藏匿戈芊莹的,只是老衲知诲一人所为,与清慧寺任何僧家无关,不要让这佛门清静之地,搅进武林恩怨。”

中年妇人叩谢再三,说道:“戈家能有一脉香烟未绝,都是大师所赐,先夫九泉之下,也是感谢不尽的……”

突然,山门外一阵哈哈大笑,说话声如洪钟:“你休要谢得太早!”

声到人到,从山门之外,步履快捷地进来一个人。

遮阳斗笠掀在背上,浓眉环眼,落腮虬须,势如奔虎。

他在大雄宝殿一站,戟指着老方丈:“老和尚!你是个出家人,不应该搅进是非恩怨。”

“阿弥陀佛!”

“念佛已没有用,老和尚!你要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吗?”

他反手一探,从遮阳斗笠里面拔出一柄弯刀,蓝汪汪闪着寒光。

戈芊莹姑娘一声叱喝,手里大氅刚一旋飞,身形尚未扑出,从旁边闪电伸一只手,拦住姑娘,那手掌箕张,正好罩在前胸致命的“七坎”大穴上。

“乖女儿,你还是乖乖不要动吧!”

戈芊莹姑娘一怔,一声“娘”字还没有叫出口,老方丈却朗声说道:

“施主!其实你走进山门,老衲就已经知道你不是戈荣的夫人,虽然你外貌很像,你却不晓得老衲与戈荣戈施主之间,有一项信物作证。”

虬须汉子喝道:“老秃驴!你害我们找了十年,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了?还有什么废话可说。”

一个箭步,弯刀一晃,削向知诲大师右肩。

知诲大师坐在那里二动不动,只见蓝光一闪,喷出一阵血雨,连肉带骨,削去一大片。

知诲大师是绝对可以闪躲得开的,可是,他非但没有闪躲的动作,似乎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虬须汉子收刀之后,他怔住了。

中年妇人也征住了。

他们惭没有想到会如此轻而易举地了结了知诲老和尚,但是,这一瞬的征住,戈芊莹姑娘反掌如飞,拍开中年妇人,人如飞鸟投林,扑到知诲大师身边,抓起袈装,按住伤口。

老方丈脸色煞白,嘴唇发乌,却带着一丝笑容、是那么从容地说道:

“这刀八成是喂有剧毒的。”

戈芊莹姑娘浑身一震,但是,刹那间、一股杀气上冲,

她刚一回头,就被老方丈叫住:“小施主,老衲当年接受令尊托付之日,就已经准备有这样一天。”

老方丈的脸色已经开始变黑,他仍然是那么和缓地向着虬须汉子说道:

“老衲以风烛残年,换得你消除一口怨气,你应该可以去了。”

“难道你还要血染这佛门净地不成!”

虬须汉子呆了一下,顺起弯刀,朝着中年妇人看了一眼,低喝道:

“咱们走!”

中年妇人嘴角流着血,她被戈芊莹一拍成伤,是她没有料到的。心有未甘地问道:“这丫头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吧!咱们走,”

两个人走得极快,扑出山门,消失无踪。

戈芊莹姑娘几度要起身拦阻,老方丈的眼神,似乎有一股力量,留住了她。

老方丈迟缓地说道:“小施主十年磨练,你的成就是超人的,唯一让老衲放心不下的,便是佛家所说的慈悲为怀,是儒家所说的仁恕之心。”

“师爷爷!”

“小施主!你的杀心太重呐!”

“师爷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冤仇宜解不宜结,小施主!冤冤相报,何时得了?千万记住老衲这一点临别赠言。”

“师爷爷!”

老方丈没有再说话,他坐在血泊里,就这样圆寂了。

大雄宝殿上响起一阵佛号,无限祥和,替代了方才那一阵暴戾之气。

戈芊莹姑娘松开双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污垢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哀伤!是迷惘!还是虔敬!

她站起身来,一昂头,朝山门外走去。

“小施主请暂留步。”

监寺知百大师左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黄包袱,右手拿着一柄短剑,双手递给戈芊莹。

戈姑娘接过来,掂了一掂:“盘缠、兵刃,师爷爷的恩情,只有期待来生图报了。”

知百大师面色庄严地说道:“方丈师兄说过,这是小施主十年苦难所应得的报酬,谈不上恩情。”

“那是师爷爷说的,不是我的心里感受。尽管他连授艺之情都不承认,口口声声称我作小施主,我仍旧称他作师爷爷。”

“既然小施主如此铭记方丈师兄的恩,就请小施主一并记住他的临终赠言。”

戈芊莹垂下了头。

“除了父母之仇。”

“阿弥陀佛!但愿小施主常存此一念善心,福祉无边。请小施主拔开这柄短剑看看。”

剑身出鞘,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泽,只是一柄白杨木削制而成的木剑。

“木剑在身,善念常存。小施主,请吧!

戈芊莹姑娘注视着手中木剑,半响无语,慢慢地她转过身去。

望着已经走进山门之内的知百大师,轻轻地说了一句:“木剑在身,善念常存。可是……”

她还剑入鞘,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清慧寺,远离了她终身难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