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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恩怨

发表时间: 2023-01-28

莫愁湖畔的许家大院,是个占地很广,气派很大的庄院,可是看在江湖人的眼里,有几分异数。

没有护庄河,没有围墙,没有吊桥,没有栅门,有的是迎面一大片花木扶疏的园地。

此刻是深秋,池中荷已尽,架上菊未残。

一盆一盆栽培得极为出色的菊花,蛇紫、粉白、鹅黄,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将偌大的花园,装饰得锦绣一般。

微风起处,清香淡淡。

一个保镖的镖头出身,而且现在又是独霸一方的武林名人,居然有这样一处优美中又带有几分淡雅的居处,真叫人想不到。

清晨,花园里还是一片露重。就在花园进口处,迎面一堆假山之前,站着一个中年汉子,长衫飘拂,昂然屹立,手里牵着一条巨葵。

花园里老园丁刚一转过假山,巨獒一阵低吼,把他吓得一跳,手里的水桶正好盛满一桶水,哗啦一声,泼个满地。

那中年人微微笑道:“不要怕!它不会咬你。”

老园丁一抬头看到那张微笑的脸,越发的吓得一阵颤抖。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但是,岁月流逝并没有完全掩去当年的那份英挺之气,可是如今却让那双眼睛整个破坏了。

其实那已经不是一双眼晴,是两个瘪下去而又深深的两个洞。

老园丁好像有些话不成句:“请问...…你是……

“去请你们主人出来见面,”

“请问大爷……你是?”

“请你们主人出来,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阵呵阿笑声,来自花园那一端的厅前,笑声一落,有人声如洪钟地说道:

“村仆不知贵客驾临,得罪!得罪!”

中年瞎子站着没有动,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许大哥你没有想到是我吧!”

“确实有些意外。不过,要说意外应该是在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知道你到了清凉山,今天你来到这莫愁湖畔,就又不算意外了。”

“哦!昨天晚上你已经知道是我了?”

“昨天晚上听到小女一说经过,我就料想到是你老弟大驾到了。只不过是...…”

“只不过没有想到我梁禀临双眼俱瞎的人,居然能在深夜出现在清凉山是吧!”

“梁老弟!我只是奇怪你到了金陵,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老哥哥。”

“我要先摸清楚底细,我不能再有第二次上当。”

“梁老弟!你对我有误会!”

“是吗?是误会吗?”

“丙林老弟!今天你来了,不论是否误会,一切都可以解决。请!请到庄内再说,至少我们十年没有见面,不应该像仇人似的,站在这花园之内,对立僵持吧!”

“我们难道不是仇人吗?我这一双眼睛难道还算不得仇恨吗?

许桓!你如果以为我现在是个瞎子,就可以花言巧语,欺我看不见,或者三拳两腿就可以把我解决掉,那你就错了!

如果你不信,就以你那柄快刀,来跟我较量一下,看看你这个有眼晴的,到底强我多少。”

“丙林老弟!就算你把我许某人当作仇人,也得让我把话说清楚。来!来!我扶你到屋里去。”

许桓刚一走过来,唔地一声怒吼,梁禀临手里牵的那只巨葵,人立而起,如果不是牵在手里的链条拉得紧,早已经扑过去。

梁禀临叱喝着说道:“小虎!坐下。”

真像是小老虎似的巨葵,乖乖的坐在身旁,一动不动。

梁禀临像是对自己孩子训诫一样,认真地数说着:“小虎!你也不看清楚地方,许家大院也容得你撒野逞能的吗?

人家许大爷有名的快刀,一刀出手,你的狗命就没有了。”

许桓尴尬地问道:“丙林老弟!你这只狗,好像很能听懂你的话。”

“对极了,许大哥!这是我十年来,最大的收获,我发觉有时候畜牲比人要可爱得多,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不像某些人,表面上情深义重,节骨眼上,一分钱不值,看到这种人,我就越发地觉得畜牲的可爱!”

“老弟!你的话中有刺。”

梁禀临脸上笑容一收,厉声叱道:“许老大!我梁某人今天不是来跟你斗嘴皮子的,十年老账,今天应该算算了。”

“老弟,账是要算的、难道你就不能进到屋里坐一会儿,算账以前,让我把话说清楚。

“不行!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我特地起早赶来,就是为了争取这一段时间,因为,待一会儿你有一位仇人,要来找你拼命,我不愿意搅和到你们的恩怨里去。

“老弟!你这就说对了,只要你稍等半月,让我将这件事了结,回头我们怎么样都好谈,因为,拿你现在的情形来讲,我应该是亏欠你的。”

“许老大!你又错了!老天宽容,给了十年时间,你却没有好好的把握,就凭你这几句话,证明你十年来,没有一点进步。”

“哦!老弟!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方面。自大、无知,你还以为你那一刀快斩,真可以唬人?告诉你,恐怕连我这条狗你都唬不住。”

“住口,梁禀临!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念在你千里迢迢而来,而且又是一个瞎子,我对你客气,对你礼遇,你就张狂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执刀的屠夫,我是案板上的肉?

十年前,你以为老大我欠了你的情,呸!我看你不但是瞎了眼睛,而且瞎了心。

你有什么能耐,摆下道来,我许某人接着就是了。”

梁禀临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许桓吼出来的每一个字,最后,他终于笑了。

“许老大!我十年艰苦的岁月,要听的就是这句话。”

他松下右手的皮带,叮咛着那只巨獒:“小虎!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然后,他拿起左手所持的弯手杖,右手一拔,刷地声,应声出鞘的是一柄窄长雪亮、略带弧形的弯刀,左手刀鞘一撇,那只叫“小虎”的巨獒,立即冲上去衔在口里。

只见他双手紧握着刀柄,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双膝微曲,刀尖下垂,指着地上,他十分沉静地叫道:

“许老大,我要的是你的一只右耳、一条右臂。”

一刀快斩许桓是以一柄快刀闻名闯万的,但是,此刻他的脸色凝重。

梁禀临的刀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弧,尖停处,正好碰到一个饭碗大小的鹅卵石。

蓦地只见他一挑刀尖,鹅卵石直飞而起,刚一越过一人高,梁禀临霍地一个虎跳,双手握刀一翻,只见寒光一闪,他大嘿一声,刀起处,那个鹅卵石应刃而破,削成两半,飞去老远。

梁禀临收刀敛势,恢复到原来的姿态,刀尖下垂,指着地上,人在那里气定神闲。

这样一个小动作,是够令人吃惊的,梁禀临眼盲心灵,听风知警,刀法快、刀法怪、而且刀法准,一个盲人能有这样的功夫,除了下了苦功之外,一定还有一位高明的师父。

许桓缓缓地说道:“梁老弟!你是在向我示威!”

梁禀临冷冷地答道:“可以这么说。”

“可惜此刻我没有带刀。”

“一刀快斩的威名到哪里去了?你怕了吗?”

“你知道我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养气的功夫,你激不倒我。”

“许老大!你千万不要打算把事情拖过去,我开出来的账单,你要照单全付,你应该知道事情是拖不过去的。”

“我不会吝啬我的一只耳朵、一条右臂,我是不忍心伤害到你的性命。”

“好!说得好,有豪气,快去拿刀来!”

“我的刀,会有人送来,在刀送来之前,我要请问你几句话。”

“你还是在拖!”

“你放心!正如你所说的,这件事是拖不过去的。”

“好吧!那你快问。”

“梁老弟!你这握刀的姿势,出刀的身形步法,是中原武林所仅见...…”

“不要卖弄你在刀法上的常识。”

“我是请问你的师承,我敢说他不是中原人士。”

“这不是无聊吗?一场拼斗就在呼吸之间,你说这些是要表示什么呢?”

“不表示什么,只是要证明某一些事情而已。如果你能告诉我,给我一个证实,可以解决悬了很久的疑团,与你我都有关系。”

“我不能答复你这个问题。”

“你能,而且你也应该。”

“你忘了我是伤了一双眼晴,成了瞎子之后,才遇上救命授艺的恩人。”

梁禀临咆哮了。

“你可以听出他说话的声音。”

“跟你我一样,口音很杂,听不出来。”

“十年相处,你可以默察他的生活习惯。”

“十年时间,除了教我的武艺,教我练习耳朵分辨一切细微的声音,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别的话。”

“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有半年前跟我分手,他告诉我,你住在金陵。”

“好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

梁禀临仰天一阵大笑,然后带着凄厉的叫声说道:“许老大!我熬了十年废寝忘食的苦,如今仇人当面,让我来听你的故事?

他向前走了两步,两只手紧握着刀柄,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你不拿刀,怨不得我。”

话音一落,弹腿一扑,雪亮的刀,划出一道弧,只听得“嘶啦”一声,许桓的外套,正在右胸之前,划开一道长口子,认位之准,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梁禀临的刀尖仍然斜指在地上,叱喝道:“许老大!你再不拿刀,下一个刀创,就不是你的衣裳了。”

刀快斩许桓说道:“既然如此、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他一招手,很快从屋里飞奔出来一个人,双手捧着许桓那柄奇形刀,呛啷出鞘,寒气逼人。

一刀快斩许桓的刀法,最令人惊服的就是在于“快斩”这两个字,出刀之快,使人无法防范,而这个“斩”字,是形容出刀之狠。

凡是挨上许桓快斩的人,大抵都是“一刀”之下,斩去手脚。

但是,一刀快斩许桓虽然以快捷怪异狠毒著称,他毕竞是传统刀法变化而来。所谓单刀好使,左手难藏”。

如今面对的梁禀临双手握刀,完全不是传统刀法,两个使刀的高手过招,看来胜负就在呼吸之间。

一刀快斩许桓将刀抱在左手,认真地说道:“梁老弟!我的本意是要将事情真象说明白之后,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今,你要坚持先在兵刃上见高低,这兵刃交锋之后,不论是你死或者是我亡,都会是一件憾事。”

梁禀临根本不再讲话,他双手紧握着刀,一步一步慢慢逼上前,他的刀尖拖在地上,一种沙沙的声音,令人汗毛竖立。

一刀快斩许桓抱刀依旧,只是右手已经搭上了刀柄,这一瞬间的结果,就是溅血五步,伏尸一人。

许家大院的清晨,整个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使人室息,使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踩碎了这令人难耐的凝固滞重。

很快地马车就冲进了许家大院,车把式座位上坐着两位姑娘,其中一人一声尖叫:

“爹!”

真是有如巫峡猿啼,扣人心弦。

一刀快斩右手微微一动,说时迟,只听见一声“呀”的怪叫。

梁禀临弯刀从地上一翻,一旋身,刀从头上划着半月长弧,准确无比的斩向许桓的右肩。

这一刀太突然,而且太快,进步、旋身、翻刀、挥斩,一气呵成,如同闪电。而许桓就在这一瞬间的迟疑,刀远没有交到右手,对方的刀锋已至。

蓦地一道黑影,刚地抽到,几乎是与梁禀临的弯刀,同时到达许桓的面前。

只听得“铮”然一声作响,一点黑影飞去老远,梁禀临的刀锋也因此带偏了两寸,许桓就在这个呼吸的空间,抱刀侧滚,翻到假山左侧。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紫花布衣的戈芊莹姑娘,俏生生地站在梁禀临对面不远,手里是从许琰姑娘夺过来的马鞭,已经被削断了三分之一。